曲悅微怔:“永遠殺不儘的麼?”
塔靈道:“殺不儘,他也不敢停下來。因為一旦停下來,就會變成他心頭最畏懼,或者此生最痛苦的場景,陷入心魔劫中無法自拔。”
曲悅倒抽一口涼氣。
頭一次認為一個嗜殺的魔頭竟然可憐多過可恨。
這是人性化?
這比穿透琵琶骨遭受地火刑罰可怕多了吧?
曲悅突然感覺怵得慌,倘若自己被收監十八層,或許更想一死了之。不,他們是不是想死都死不掉?
天羅塔的創造者,當真是正道中人麼?
她心裡升起一團疑惑。
安靜中,塔靈慢吞吞問:“對了,說起來第九個犯人,你認識?”
曲悅斂目,有種不好的預感。
塔靈自顧自地道:“你想不想瞧瞧,他的幻境裡都是些什麼?”
“不,我一點兒也不想看。”曲悅搖頭拒絕,甚至有些想要離開這裡了。
“是不想看,還是不敢看呢?”塔靈突然笑了一聲。
它的笑聲聽在曲悅耳朵裡格外刺耳,念在它是個冤死魂的份上,曲悅沒有理會它,定定看向曲宋:“二哥,你帶我來這裡就是告訴我這些?”
“不是大哥讓我告訴你的麼?”站著聽他們說話,一直不曾開口的曲宋沉沉道,“所以我才說,現在告訴你究竟有什麼用?十八層這幾個,都是些殺業滿身的大禍害,即使有震懾咒,憑你也降不住他們,知道和不知道沒有多少差彆。”
更差的是,往後危急時刻,若她情急拿來用,震懾不住,處境更糟。
父親做事,總有他的考量。曲唐那條心機狗雖是半步渡劫,其實根本靠不住,做事僅憑喜好,比起父親的深謀遠慮差出一條銀河係。
所以父親寧願給小妹抓個會跑的門當依靠,都不相信曲唐能將小妹照顧好了。
“你心裡多少有個譜,我會嘗試和這幾個囚犯溝通一下。”曲宋想想都頭疼,因為真沒有什麼可以和他們談條件的。
往上十七層的囚犯,曲宋都能做主減刑或者放人——他接手天羅塔後,曾將塔裡的囚犯一個個核查一遍,該放的全都放了,短短一年內,清空一大半牢房。
唯有十八層,他做不了主,神魂印記無法抹去。
離開塔太久,會神魂俱滅。
所以曲宋即使判人終身監|禁,也隻將他們關押去十六七層,顧念著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
除了九荒。
“恩。”曲悅答應下來。這扇門,其實隻是父親留給她保命用的逃生門,至於將這些囚犯召出去,若非有什麼天塌下來的原因,她是不會使用的。
“沒事的話,我回家去拿點東西。”先前是通過空間裂隙離開,不能攜帶太多物品,現在不知道行不行,她決定試一試。
“好。”曲宋抓住她的肩膀,準備帶她離開。
塔靈卻忽然喊住她:“曲悅,那第九個犯人到底叫什麼?”
曲悅微微皺眉:“他沒有名字,‘九荒’和‘荒山君’都是旁人喊出來的。”
至於韭黃,則是曲悅給他取的任務代號。
塔靈似乎迷惑很久了:“那他怎麼在幻境裡,反複強調自己名叫‘蓋世’?幻境裡的名字,是根據曲部長寫下的標牌設定的,起初不稱他蓋世,他險些從籠子裡掙脫出來。”
曲悅稍稍一愕,旋即沉默:“那隻是一個玩笑。”
當年調查他的時候,她閒著無聊,給他講了一個不怎麼好笑的笑話。
笑話裡,有個男人暗戀一個姑娘,詢問那姑娘可有意中人。
姑娘就滿目憧憬的說,我的意中人是蓋世英雄。
男人便說,往後我做你的蓋世英雄。
九荒聽的很認真,問她:“那男人做到了沒有?”
曲悅將這個笑話說完:“做到了,他將自己的名字改成了蓋世英雄,你說好笑不好笑?那姑娘也是哭笑不得,但最終接受了他的愛意。”
九荒沉默過後:“那你的意中人是誰?”
曲悅那會兒才多大點兒,擱在華夏國不過是個剛從初中畢業的女學生,哪裡會想什麼意中人的事兒,隨口道:“自然也是蓋世英雄,哪個姑娘不喜歡蓋世英雄。”
萬萬沒想到,第二日九荒竟然舉辦一場盛大的宴席,喊來九荒山附近大半領主,宣布他從今後有了名字,叫做“蓋世英雄”。
有個與他稍稍相熟的領主笑他不知抽什麼風,取名就取名吧,還取這麼中二的名字。
他當場便擰掉了那領主的腦袋。
出席宴席的眾領主但凡喊的慢一些的,統統被他拔掉舌頭。
不過幾日光景,“蓋世英雄”四個字傳遍十九洲,人人都知道荒山君有了一個新名字。
眾人談論起他時,時常會將後麵兩個字省略,稱呼他為“蓋世”。
曲悅原本以為,“蓋世”兩個字對於這個瘋子而言,早已是個恥辱。
她的心情變得沉重起來,總是感覺欠了他沒錯,但他被抓進來囚禁受罰,與他犯下的滔天惡行相比,真的是一點兒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