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風刀霜劍嚴相逼(1 / 2)

困獸 錦衣 3961 字 4個月前

清華醒來的時候,黃建功仍在沉睡,清華便靜靜地躺在一邊,想起了自己以前的事情。

那是一個冬天,是07年還是0八年?她不記得了。那會兒要過年了,每個人都是那樣的快樂,他們穿著新衣,口袋裡裝滿了糖果,歡歌笑語地四處奔跑遊戲。跑累了就回到家裡,圍坐在父母身邊,腳底下燒得紅紅的炭火,把他們的臉也映得通紅通紅,一家子就咕咕呱呱地說笑不絕。那父母還生怕孩子凍著,把他們冰涼的手放進自己熱烘烘的懷裡,那孩子就順勢撲進來,他的父母就滿頭滿身地摩挲撫弄他,一邊心肝骨肉地亂叫,一邊親著他們的頭臉。

那樣溫暖的日子,在她15歲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不是麼?

從那以後,清華就不再喜歡過年了,不但不喜歡過年,所有的節日她都不喜歡,什麼元宵節、端午節、中秋節、國慶節,連同那些在這節日裡歡聲笑語的人們,都是她的仇敵,她恨他們。清華喜歡學校,喜歡呆在宿舍裡,跟她的舍友們在一起,她們會關心她、安慰她,可是一到過節,她們就回家了。每次她們要回家的時候,清華就在心裡尖叫,求求你們,不要丟下我。可是她們聽不到,她們甜甜地跟清華揮手告彆,說道,我走啦,再見哦!清華的心如同刀割,卻得擺出笑臉去跟她們說,嗯,再見哦,路上心!

所以學校放假的時候,就是清華最恐懼的時候。每個人都歡呼雀躍地衝向校門,沒一會兒就走得乾乾淨淨,校園裡變得空蕩蕩的,隻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搔得人心裡格外空空落落。校園安靜得如同墳墓,偶爾會有幾隻流浪貓警惕地盯著她瞧,這時候清華就蹲下來跟它們說話,貓啊,貓啊,我比你們也強不了多少,咱們是同命相憐。

等到天色暗下來,天邊那琥鉑色的晚霞也隱去了最後一道光芒時,清華就不得不拉了書包的背帶,拖著沉重的腳步去往姑姑或是大伯的家裡。他們對她都很好,可是清華知道,那不是她的家,她恐懼地、局促不安地住在他們的家裡,努力地叫彆人不要注意到她。她經常心翼翼地瞧著他們的臉色,仔細地分辨著他們的眼神,看裡邊是不是有嫌棄或是鄙夷的成分。清華一次一次地確認,哦,好像確實是沒有的,這才戰戰兢兢地安心個三五日。一有個風吹草動,她便重新開始觀察、分辨、確認、安心,這麼多年便一直如此,直到她能夠養活了自己,這才免除了這日複一日的酷刑。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誠哉斯言!

那年春節,是下雪了還是沒下雪呢,不記得了,本來也不是需要紀念的日子。哥哥姐姐們都回來了,家裡的床就不夠睡,清華隻好出去,想找同學家借住一宿的。但是那晚真不湊巧,和清華相熟的幾個好友都還沒有回來的,打了幾個電話之後,清華就絕望了。她沒有地方可去,隻好在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天氣那麼的冷,北風刮得人臉生疼生疼的,清華跺著腳,把兩手握起來放在唇邊哈氣取暖。

街道兩邊的人家裡,亮著黃色溫暖的燈光,映得整個屋子都是暖暖融融的。

家家戶戶都在圍爐夜話了。

清華吸了吸鼻子,腦海中出現了一鍋,放在爐子上咕嘟、咕嘟冒著熱氣,已經燒得稀爛稀爛、噴香撲鼻的肉湯。

該怎麼辦呢?清華混混沌沌地走著,她想到了死,又想到了父母。她仍然恨他們,但是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希望他們死去了。以前之所以希望他們死,是因為對他們仍然抱有期望,但是這幾年,父母的樣子在她心裡變得越來越淡,最後淡得成了一片模糊的影子,或者說,他們對她的全部意義,僅僅剩下了父母這個稱號而已。他們的眉眼到底長的什麼樣子?清華使勁地甩頭,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完整地拚湊出來,他們與她之間的那點脆弱的聯係,已經隨著這不可逾越的空間上的距離,完全消解了。

如果我死去,他們會傷心麼?或者,我對他們來說不過是負擔而已,對大伯、姑姑以及他們各自的家庭,都是負擔吧。那麼,父母當初生我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呢?他們為什麼要生孩?不過,他們還有一個孩子,我死了,還有清文啊,死了一個,還有一個,這不是很好麼?

清華咧開嘴,艱難地笑了一下。

妹妹會哭麼?送她去新疆的時候她隻有4歲,這麼幾年過去,她應該都已經忘記了自己還有個姐姐吧?忘記了好,忘記那些苦難的日子吧,真希望你的記性沒有那麼的好。

好吧,孑然一身,了無牽掛,這就走吧。

但是,要怎麼死呢?什麼樣的死法才沒有那麼的叫人害怕呢?或者叫人害怕也可以,隻要這時間足夠的短,那也是不錯的。那就被車撞死好了,那應該會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