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 2)

東宮,紫霄殿。

高大的屏風後,裴元徹趴在榻上,玄色錦袍褪到窄腰間,精壯的上身赤著,由著李貴給他上藥。

隻見他那寬厚結實的背上,紅腫與烏青交錯著,累累傷痕,很是駭人。

李貴一邊動作小心的上著藥,一邊苦著臉道,“殿下,要是疼了,您就跟奴才說。”

裴元徹額頭沁出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麵上卻是暢快的神色,淡淡道,“這點疼算什麼,能把這婚事定下,彆說五十棍,便是一百棍孤也樂意。”

李貴臉色複雜,一時不知該怎麼接話。

兩日前,為了求順濟帝賜婚,裴元徹一下朝就跪去了紫宸宮。

從晌午跪到天黑,末了,還結結實實的挨了一頓棍子。

就算被打到連吐兩口血,他依舊強撐著身子,跪得筆直,目光堅定的對順濟帝重複著同一句話,“兒臣想娶永平候府嫡女顧沅,懇請父皇賜婚。”

看他這般固執,順濟帝氣得臉鐵青。

但到底是親兒子,順濟帝也不能真的打死他,無可奈何下,隻好寫了賜婚聖旨,恨恨罵道,“與臣子搶女人,你可真是好能耐!”

裴元徹怕順濟帝把聖旨撕了,沒有與他爭辯,隻在心裡補充著:聘禮還沒過門,就不算搶。

且說這邊上好藥後,裴元徹動作緩慢的坐起身來。

李貴一邊手腳麻溜的伺候他穿戴衣袍,一邊感歎著,陛下也真是狠心,殿下可是他親兒子啊,下起手半點不含糊。

這時,殿外忽然響起一陣由遠及近的急促腳步聲。

李貴轉頭去看,見是個慌慌張張的小太監,不由得瞪向他,“這般毛毛躁躁的作甚!”

小太監忙彎腰行禮,有些結巴道,“殿、殿下,皇後娘娘往咱們這邊來了,奴才看她臉色好像不大好。”

李貴一聽,也有點慌。

他一直在太子跟前當差,怎麼會不知道皇後娘娘想將侄女嫁到東宮的心思?

太子爺特地挑了皇後娘娘去太廟行親蠶禮不在皇宮的空檔去求陛下賜婚,就是避免皇後娘娘來攪局。現下皇後娘娘一回皇城,直奔東宮,擺明著是來算賬啊!

李貴擔憂的去看太子,卻見太子隻淡淡的“嗯”了一聲,臉色毫無波瀾。

沒過多久,殿外就響起一聲細長的通稟聲,“皇後娘娘駕到!”

裴元徹沒著急起身,隻靜靜地坐著榻上,斜靠著一方石青金錢蟒引枕,好整以暇的等著。

李貴不解,“殿下,您這?”

裴元徹慵懶的乜了他一眼,薄唇輕啟,“孤傷得嚴重,動彈不得。”

李貴,“”

說話間,崔皇後繞過那扇九尺高的紫檀嵌玉雲龍紋地屏,疾步朝著長榻走來,一張保養得當的姣好容顏本就陰沉,待見到裴元徹從容淡定的模樣時,臉色更加難看了。

“兒臣拜見母後。還請母後恕罪,兒臣前兩日才挨了五十棍子,這會兒實在無法給母後行禮。”裴元徹無比真切道。

崔皇後冷凝著臉,目光掃過殿內宮人,“你們都先退下,本宮有話要與太子說。”

李貴一怔,下意識看向裴元徹。

裴元徹骨節分明的手輕敲了下檀木桌麵,淡淡道,“都出去吧。”

一乾宮人連忙退下。

很快,偌大的殿內變得安靜起來,錯金螭獸香爐裡飄出嫋嫋青煙,空氣中除了沉水香的味道,還有跌打藥酒刺鼻的藥味。

裴元徹抬手示意,“母後坐下說話。”

崔皇後坐到一側的楠木交椅上,冰冷的目光掃過案幾上還未來得及收拾的藥瓶,冷哼一聲,“太子可真是好本事啊。我就不在宮裡兩日,

你自個兒便將太子妃定下來了,果真是兒大不由娘,你的主意越發大了。”

“兒臣的婚事有了著落,母後難道不為兒臣高興嗎?”

“高興?是高興你自作主張,還是高興你絲毫不把我這個母後放在眼裡?”

崔皇後明顯氣的不輕,也不說那些彎彎繞繞的,直接把話挑明了,“你是個聰明人,不會不知道我心頭屬意的太子妃人選一直是敏敏。”

裴元徹眸光清明,不緊不慢道,“知是知道,隻是兒臣娶妻,自然是要娶兒臣屬意之人兒臣對崔家表妹沒半分男女之情,何必娶進東宮。”

“男女之情?你若是尋常世家郎君,想娶個可心的美人為妻倒也罷了,可你彆忘了你是太子!你娶的太子妃是胖是瘦,是美是醜,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娘家能否幫到你,成為你的助力!”

崔皇後神色沉鬱,肅然道,“你雖不是我親生,可我一直將你當親子來培養,真心實意想助你登上那個位置。你若娶了敏敏,與你舅家親上加親,晉國公府上下定然會全力幫扶你!可你倒好,背著我乾出這等糊塗事來!”

若是裴元徹沒有重生,或許還會為她這話動容幾分。

但此時此刻,他隻覺得可笑。

不過互相利用罷了,何必說得這麼溫情脈脈。

他漫不經心的轉動著拇指的玉扳指,語調懶怠,“母後,你想讓崔家表妹進東宮,無非是想將兒臣與崔家綁得更緊些。要兒臣說,完全沒那個必要,兒臣與崔家的情分有你維係便夠了,何必還要搭一個人進來,東宮可不缺什麼花瓶擺設。”

頓了頓,他鳳眸眯起,似笑非笑的看向崔皇後,“再者,兒臣最厭惡被人擺弄了。”

觸到他那冷冽犀利的目光,崔皇後心頭一凜。

意識到眼前之人,再不是從前那個可以隨意糊弄的孩子,她的嘴角繃得直直的。

彼此靜默了良久,裴元徹道,“母後,你若真想讓兒臣與你、還有崔家一條心,不如賣兒臣一個好。”

崔皇後擰起柳眉,“什麼意思?”

裴元徹正經容色,坐直身子道,“顧沅乃兒臣心之所向,若母後願意幫兒臣順利娶到她,這份情意,兒臣必銘感五內,永不敢忘。”

“你不是已經求你父皇賜婚了麼?難不成她永平侯府還敢抗旨不遵。”

“雖說如此,但我不想讓她覺得是我用權勢強娶了她。”

崔皇後像是聽到什麼笑話般,挑起一邊的眉梢,“這不就是事實麼。”

“是,是事實。”

裴元徹頷首,黑眸幽深,“所以兒臣才想讓母後幫忙。待顧沅入宮,你就說是你相中了她,才有了這門婚事。”

崔皇後瞬間便明白他的意思,嘴角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意,“看不出你還是個情種啊。”

一個虛偽又卑鄙的情種。

裴元徹將她的嘲諷儘入眼底,俊美無儔的麵容始終淡然,毫不遮掩道,“兒臣本就不是什麼正人君子。”

隻要能娶到她,再卑劣的事,他也能做出來,現在這些算什麼?

他這般坦蕩蕩的承認,反倒讓崔皇後不知該如何說了。

她也很清楚,聖旨已下,無論她答不答應他這個請求,都改變不了顧沅即將嫁進東宮的事實。

與其兩邊鬨僵,倒不如賣他一個人情。

況且,他對敏敏無情,就算敏敏真嫁進來了,也左右不了他。反倒是這個顧沅,若是能好好利用,也不失為一個好棋子。

崔皇後心頭權衡一番,最後答應了下來,“行,我會對外宣稱,是我相中了她,這才求陛下給你們賜婚的。拆了她姻緣的惡人我來當,你在她麵前,清清白白。”

裴元徹斂眸含笑,朝她

拱了拱手,“兒臣多謝母後。”

崔皇後皮笑肉不笑的叮囑他好生休養,坐了沒一會兒,就起身離開了。

在她走後不久,李貴腳步輕快的走了進來。

裴元徹心情正好,自顧自倒了杯湄潭翠芽,輕嗅茶香,覺得分外清甜沁心。

見著李貴,緩緩道,“你剛去哪兒了,喚了你兩聲都不見人進來。”

李貴眼睛發亮,麵帶喜色道,“殿下,奴才剛才得到一個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