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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裴元徹略帶哀怨的話,顧沅添香的動作微不可察的停頓一瞬,隨後她將那百合香餅放進驛站的九孔鏨金銅香爐裡,確定點燃後,緩緩合上爐蓋,又慢悠悠的抬起眼,看向站立在身旁的高大男人。

她瑩潤的眸子一片清澈,“問你什麼?”

裴元徹噎住。

她的眼眸乾淨的像一塊鏡子,清淩淩倒映出他的身影來,仿佛能照出他心底所思所想。

顧沅等了一會兒,見他遲遲不語,心裡嘟囔了一句莫名其妙,便抬步朝窗邊走去,拿出繡了一半的小帽子繼續繡。

驛站燈光下,她一針一線的繡著,沉浸在她安靜的小世界裡。

裴元徹靜靜看了半晌,倏然,大步走上前,按住她的繡品,垂眸看向她,壓低聲音道,“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在乎孤麼。”

顧沅也不知道他又是發的哪門子瘋,但想到這一路上好不容易達成了一個較為舒適的相處平衡點,她也不想與他繼續鬨,畢竟要真論起來發瘋,她比不過他,也鬥不過他。

心疼的看了一眼落錯針的小帽子,她歎了口氣,對裴元徹道,“你坐下說。”

裴元徹放開手,沉著臉在她對麵坐下。

顧沅平靜看他,“你有什麼想說的,你說,我聽。”

男人深邃的麵部輪廓在昏昏燭影下明明滅滅,放在膝上的雙手握緊。

她這般問,他反倒不知從何說起。

顧沅見他還是不說,有些無奈,想了想,開口打破沉默,“問你政務,我也不太懂……你既然想要我問,唔,那我問問你,吳良娣和林良媛怎麼樣了?到底是一道入東宮的舊人,我印象裡她倆還是挺乖順的,後頭應該沒鬨什麼幺蛾子吧?”

吳良娣是個圓臉姑娘,膽子小,擅畫蘭花圖。林良娣身段修長,性情溫柔,長著一雙水靈的杏眼,彈得一手好琴。

裴元徹漠然道,“吳氏封了淑妃,林氏封了德妃,孤薨的時候,她們還活著。”

顧沅頷首,“嗯,她倆入宮多年,這位份也妥當。她們可有子嗣?若有子嗣,她們也能隨孩子一起出宮生活。不過沒有也沒關係,按延兒的性子,應當也會善待她們這些太妃。”

她這般大度,裴

元徹心頭很不是滋味,悶聲道,“吳氏膝下有個皇子,林氏生的是公主。”

顧沅若有所思點點頭,笑容輕淺,“公主挺好的。”

她懷延兒的時候,一心想要個貼心的女兒,裴元徹卻一心盼著是個皇子,好立為太子,宣告天下。

後來生下延兒,果然如他的願是個男孩,為此她氣悶了好一陣。

顧沅朝裴元徹笑了笑,“兒女成雙,你上輩子過得挺好的。讓我想想,還有什麼要問你的……哦對,你立了繼後,她可有替你張羅選秀?應當是有的吧,不然你後宮就那麼幾個舊妃,實在不像樣。”

裴元徹下頜線條緊繃著,雙手緊握,在她注視的目光下他無地自容。

顧沅眸光微閃,唇邊依舊掛著笑,語氣淡然的說,“這有什麼不好說的,難道你跟你父皇一樣,納了幾十上百個?”

“選了一次,進了兩個新人,之後便沒了。”

裴元徹說得很艱難,顧沅卻覺得詫異,深深看他一眼,姣美的麵容上難辨情緒,“才兩個。倒是比我預想中要少許多。”

這話落入裴元徹的耳中,隻覺得萬分刺耳,心下也愈發沉重——

一開始挑起這話題時,他覺得他在這方麵表現得還挺不錯的,並不算縱情聲色,當了二十六年的皇帝,統共也就收用了五個妃嬪,其中三個還是太子時期的舊人,去後宮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

可真正等顧沅問起來,他莫名心虛起來,腦中也總是想起上輩子二兒子與他說過的話——

上輩子,延兒與太子妃成婚一年多,卻遲遲未曾傳來喜訊。

他本想替延兒選些良媛良娣充實東宮,延兒卻拒絕了,私下裡還來紫宸殿與他說,“父皇以後莫要再提此事,尤其不要再當著太子妃的麵提,兒臣不想看她難過。”

他有些不大高興,問道,“那陶氏就這般善妒,連幾個妾侍都容不下?你就是太寵著她了,堂堂一朝太子後院就一個女人,這像什麼話。”

延兒答道,“父皇,這不是善妒的事,而是兒臣與她兩情相悅,打心眼裡愛她、敬她,覺著此生有她一人足矣。愛是有獨占性的,既然兒臣想獨占她全部的愛,同等的,兒臣也要給她全部的身心。”

“男人

三妻四妾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也沒見哪家男人納了妾侍,就與自家正房夫人離心了。妻是妻,妾是妾,隻要你不做出寵妾滅妻的事便無可指摘。”

“父皇,感情裡是容不下第三個人的。兒臣問您,若母後想尋男寵作樂,您可能容忍?”

延兒問這個問題時,他的臉當時就沉了,“絕無可能。”

“那父皇納妃,可曾想過母後的感受?您不能容忍,為何母後就能容忍了?同理,兒臣想要太子妃一心一意,兒臣肯定也要待她一心一意,否則對她不公平。”

說完這話,延兒作了個長揖,轉身告退。

他一個人靜坐在龍椅上,沉思了許久。

“時辰不早了,你若沒有其他想說的,我便去歇息了。”

顧沅輕軟的聲音傳來,將裴元徹的思緒喚回。

見她要起身,他倏然伸手攫住她纖細的手腕,“沅沅。”他喚她的名字,“孤納妃妾時,你可曾傷懷?”

顧沅掙開束縛的動作一頓,纖濃如蝶翼的長睫微微顫了顫,須臾,她抬起眼盈盈看向他,“我為何要傷懷,男人納妾不是很尋常的事麼,何況你是太子……”

是,哪個女子不向往一生一世一雙人呢?可現實卻太少了。

便是尋常百姓,口袋裡多些銅板,都會去花樓裡找姑娘尋歡作樂一番。再富一些的,也能納一門小妾在家。百姓尚且這般,遑論他們這些公候貴族子弟,未成婚的,房裡會放一兩個丫鬟伺候著,成婚後,納妾納通房更是稀鬆平常。

她也不是絕對要求未來夫君隻有她一個女人,若是明晃晃的提這般要求,眾人隻會覺得她善妒。

便是當初想嫁文明晏,她也隻敢期盼著,起碼十年內不要納妾,待她人老珠黃了,他再納也行。

“有段時間,我經常會埋怨這世道對女人太過苛刻,太過不公平。從前還與素素和月娘開玩笑,都彆嫁人了,自己梳起頭發,買一處大宅子,三人一起過日子。”

說到這,顧沅輕笑了一下,又看向裴元徹,“你突然問我這個作甚?我不難過,沒什麼難過的。”

握著她手腕的手不由得捏緊,他眉目沉鬱,啞聲道,“可是延兒的太子妃會在乎,她知道延兒納妾,會難過,會吃

醋。”

顧沅怔了怔,旋即笑意溫柔,“那很好啊,說明她愛延兒。”

裴元徹眸光黯淡下來。

“怎麼?你想讓我吃醋?你們男人挺可笑的,又要女人大度寬容,又要女人在乎吃醋?女人也是人,心也是肉做的,不是泥巴捏的可以隨你們心意來的。”

顧沅嘲諷的笑了下,又直勾勾盯著他,柔軟的唇瓣說出最冷淡的話語,“我對你沒有期望,就不會失望。”

沒有期望……

是啊,她對他,從無半分期待。

裴元徹恍惚一陣,鬆開了她的手腕,低聲喃喃道,“是孤錯了,是孤太貪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了,是這麼個理。”

顧沅聽他這嘀咕,蹙了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