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五, 新帝的登基大典如期舉行。
太子裴宣即位,改年號正元。
裴元徹為太上皇,顧沅為太後, 遷居興慶宮。
崔太後晉封為太皇太後, 十三歲的永安公主也成?了?大淵朝史上年紀最小的長公主——誰能想到皇帝才四十歲就傳位不乾了呢?
新帝即位, 大臣們恭賀的同時也不可避免的提到後宮選秀之事?:新帝已年滿十八,這個年紀, 也該娶正妻了?。
對此,新帝推說剛登基,有許多政務要忙,立後之事?暫往後議。
朝臣們議論頗多, 可新帝也不是吃素的, 相較於太上皇的冷淡無情, 新帝是外荏內厲, 談笑間說罷官就罷官, 說貶謫就貶謫,臉上的笑容都不帶變一下的那種角色。
漸漸地,朝堂上再沒人敢提選秀之事?, 畢竟太上皇當年也是拖到了二?十一才娶妻,新帝這……等過個幾年再催?
等裴宣當了?一個月的皇帝,裴元徹終於耐不住性子, 擰著眉頭去問顧沅,“宣兒即位已有月餘,這段時間表現的也很?不錯, 你可以放心跟我出門了吧?”
顧沅放下手?中的針線,抬眸看到他憤懣的模樣,輕笑了?笑, “放心了?。”
裴元徹眉梢挑起,瞬間精神起來,“那我吩咐他們收拾行李。”
“再過幾日便是中秋了?,咱們過完中秋再出發也不遲,起碼再陪孩子們過個節。”顧沅身子稍稍往前傾,拉住他的袍袖,“尤其是念念,上回宣兒出去就沒帶上她,這回咱們又把她落下,她心裡要不高興了。”
“她還怕以後沒機會出門玩?你看景陽嫁去隴西後多自在,想去哪玩就去哪,謝綸那廝什麼都隨著她。”
裴元徹嘴上雖這般說著,但也應了?顧沅的話,“中秋後就中秋後,三年都等了?,也不差這麼幾日。”
於是乎,夫妻倆在皇宮裡待到了中秋。
中秋宴上,想到明日便要離宮遊玩,裴元徹心情大好,不由得多喝了?幾杯,直喝得醉眼朦朧,俊顏泛紅。
等宴席散去,坐在回去的轎輦上,他醉醺醺的摟著顧沅,親她一下,再喊一聲她的名。
前兩遍他喊她,顧沅還會應他一聲。
等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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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第三遍,顧沅意識到這男人是在發酒瘋,就沒搭理他,隻由著他抱著,心?裡不合時宜的想著,幸好自己今日沒化濃妝,否則半邊臉的粉都要被這男人吃光。
回到興慶宮,兩個太監費力將裴元徹扶下轎輦。
他今夜實在醉得厲害,被拖去浴桶裡一番洗漱,費了比平時多半倍的時間。
好不容易折騰完,洗得乾乾淨淨扶上床榻,外麵的天色已然深了?。
清風拂月,送來淡淡的金菊香氣與馥鬱的桂花香。
顧沅撐起半邊身子,剛想越過裴元徹去放下幔帳,就聽床上的男人輕聲呢喃了?一句,“沅沅,彆走……”
她動作一怔,垂下眼簾去看他。
昏昏偏黃的燈光之下,男人枕著石青色彈墨綢枕,狹長的鳳眸闔著,安安靜靜的,隻是眉心?微微皺起一道痕跡。
他總愛皺眉,一副不好接近的冷戾模樣,年輕時倒還看不出什麼,現在上了?年紀了?,眉心?就跟烙上了?一道印子似的,怎麼抹都抹不開一般。
“我不走,隻是去把幔帳放下。”
顧沅輕聲道,平靜柔和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從他濃重深邃的眉眼,高聳如山的鼻梁,再到他鋒利的嘴角,一一看了?過去。
好像年紀大了些,嘴角就更薄了?,越發顯得冷清冷心。
視線又落在他仿若刀裁的的鬢角,黑色的鬢發下掩映著幾根銀絲。
顧沅伸手去摸了下,心?頭一顫,隻見麵上那層黑發下,藏著許多根白發。
他竟然有這麼多白發。
顧沅咬了咬唇,一時間五味雜陳,喉嚨也像是梗著一根刺,咽不下去,拔不出來,難受的很?。
看來他這般著急傳位,是真的累了。畢竟皇帝這份差事?,勞力又勞心。
“以後你再不用這樣辛苦了,我們放鬆身心?去遊山玩水,安享晚年。”她俯下身,柔軟的嘴唇落在他的額頭,語調輕輕軟軟。
似是聽見了?她的話,男人蹙起的眉心?緩緩鬆開,呼吸也變得均勻又平穩。
顧沅扯了下嘴角,將金鉤上的幔帳拉下。
床帷間暗了?下來,顧沅躺到他溫暖的懷中,閉上眼睛,很?快也陷入沉睡。
一夜好夢。
.......
翌日上午,晴空萬裡,陽光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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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1> 帶著一眾貼身宮人、侍衛,並五輛裝滿行囊的馬車,顧沅與裴元徹離開了?皇城。
掀開車簾,回頭望向那巍峨高聳的朱色宮牆,還有高閣之上那兩道戀戀不舍的身影,顧沅心?頭感慨萬千。
一眨眼,她就在這座皇宮裡過了?大半輩子。
長昭十八年的初夏,她被聘為太子妃,排場浩大的迎入東宮。
一入宮門深似海,十九年過去,她的兒子成?了?這個皇宮的新主人,她成了?太後。
太後,三十五歲的太後。
實在是年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