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番外(1 / 2)

轉眼至金秋, 楓葉瑟瑟,丹桂飄香。

這日,景陽懶洋洋的躺在玉簟上吃酪澆櫻桃, 一旁的搖籃裡, 小世子?盯著彩色的錦球, 晃著小手, 咿咿呀呀的玩。

見著玄色長袍的謝綸走進院裡, 下人們紛紛行?禮, “國公爺萬福。”

景陽聞聲看去,見真是謝綸回來了, 緩緩放下手中甜點,轉臉看了眼明亮的天色,目露詫色, “今日怎的這麼早回來了?”

謝綸默不作聲,揮了揮手示意旁人退下。

很快,下人們低頭離開, 屋內隻剩下一家三口。

景陽看著謝綸那嚴肅的神?色, 也?察覺到了不對, 於是斂了笑意, 坐起身,蹙眉問他,“出什麼事了麼?怎的板著一張臉。”

謝綸緩步走到榻邊,挨著景陽坐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沉吟片刻, 握住了她的手,輕聲道,“剛得到的消息, 顧皇後膝下的大皇子?……沒了。”

景陽心頭一震,猛地抬頭看向謝綸。

因著太著急,她的嗓音都發緊的沙啞,“沒了?什麼意思?”

謝綸之前常聽景陽提起大皇子?那孩子?,說那孩子?模樣生得極好,又很是乖巧聽話,生下來不哭不鬨的。

後來景陽嫁到隴西來,那孩子?還?會準備些小禮物送給“遠嫁的姑母”,比如在路邊摘的小花,或是一片秋日的楓葉,新得的小貓崽……

謝綸雖未見過大皇子?,心頭卻對這聰慧知禮的孩子很有好感。

“半月前,大皇子?……突發喘疾,病逝了。”

“怎麼會,怎麼會這樣……”

景陽搖頭,難以置信,嘴裡喃喃道,“明明不久前,我?還?收到皇嫂的來信,信裡還?夾著宣兒寫的大字。他大字寫的可好了,新學了姑母兩個字,特地寄來給我?看。他還?向咱們蘊石問好,說等明年我?回長安,他要?帶蘊石一起去放紙鳶……”

那端端正正的“姑母萬福”四個字,她還好好保管了起來,就放在她書桌旁的匣子裡?。

看著景陽驟然泛紅的眼圈,謝綸輕歎一聲,將她圈入懷中,“小孩子體弱,能平安長大,實非易事。”

他初為人父,聽到小孩子早夭,心頭也深感惆悵。

陽趴在謝綸懷中,傷懷得哭了許久。

待情緒稍稍平靜,她擦了淚,低聲道,“我?皇嫂那般愛重宣兒,如今宣兒沒了,她哪裡受得住?何況她還?懷著身孕……”

設身處地,若是自家小世子?有個三長兩短,景陽覺得自己肯定會發瘋。

她想都不敢多想,一想心頭就割肉般痛。

謝綸替她擦去眼淚,安慰道,“你彆太擔心,你皇兄應當會陪著她,開導她的。”

景陽絲毫都沒被安慰到,反倒越發擔心起來。

她怎麼覺得……皇兄那個性子,越是開導,越是適得其反呢?

思?前想後,景陽決定回長安一趟。

她嫁來隴西已有三年,這還?是頭一次回去。

謝綸不放心她與孩子兩個人長途跋涉,安排好手頭事務後,與她一同回去。

一路顛簸,行?至長安,已是初冬。

——

時隔三年,再次見到顧沅,景陽簡直都不敢上前相認。

顧沅太瘦了,白皙的巴掌小臉尖尖的,穿著件月白色蘭花雲紋襖子?,披著厚厚的淺色大氅,嬌小的身形在這過分厚實的衣裙裡?,都讓人擔心她會不會被衣裳給壓垮。

梅花樹下,她的臉色比那滿樹的白梅花瓣還要?蒼白,帶著一種脆弱的、疏離的美感。

景陽喉嚨微哽,掐了掐手心,才調整好表情,上前與她問好,“皇嫂。”

顧沅緩緩轉過身,看到她,鬱色難掩的眉眼間微動,姣美的臉上擠出一抹笑容來,“景陽,你回來了。”

景陽看她這樣,不知為何,幾乎要落下淚來。

她與顧沅一起回到鳳儀宮說話,她刻意避開宣兒的事,不去提起那傷心事。

可當顧沅看到白白胖胖的小世子?時,略有遺憾朝景陽笑了笑,“先前宣兒知道你生了個小表弟,歡喜極了,說要帶他一起蕩秋千,一起玩小木馬……”

景陽眼圈又紅了,胸口悶悶的。

顧沅失神的盯著庭院外,輕聲道,“原來院子外有個秋千架,宣兒常玩的,可惜不久前,被你皇兄拆了。還?有宣兒的小木馬,小玉弓,小陀螺,他都收走了……”

景陽道,“皇兄他也?是怕你睹物思人,逝者已逝,你得放寬心,多多保重身子。”

“睹物思人。

”顧沅輕輕扯了下唇,“難道把那曾經存在的一切毀了,那孩子?就沒來過了麼?他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拚死生下的孩子,怎就不存在了呢……”

景陽梗住,見顧沅這副沉鬱落寞的模樣,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從鳳儀宮離開,景陽的情緒始終是低落的。

也?不知為何,她感覺鳳儀宮就像是一座令人窒息的牢籠,才在那裡坐兩個時辰,她就覺得喘不過氣來。

夜裡?安歇時,景陽窩在謝綸懷中,小聲道,“皇嫂她好像病了,我?看她那副模樣挺難過的。”

謝綸道,“她應當還?沒放下大皇子?的事。”

景陽輕歎了口氣,“隻希望她能快點走出來吧,日子總是要向前過的。”

半個月後,伴隨長安紛紛落下的第一場雪,顧沅的肚子?也?發動了。

這一胎才滿九個月,便提前出來。

是個小皇子?。

皇帝大喜過望,大赦天下,立為太子?。

景陽聽到這消息,也?是極高興的,親自去鳳儀宮探望。

可她分明看到,顧沅並不歡喜,她隻病懨懨的靠著軟枕,看著抱著繈褓滿臉笑意的皇兄,失了血色的唇勾起一抹涼薄的、帶著幾分嘲弄的弧度。

景陽看得心裡?咯噔一下。

同為女人,同為母親的自覺告訴她,皇嫂好像病得更嚴重了。

可她也?不知道該如何幫助顧沅。

留在長安過了個年,一開春,景陽便與謝綸啟程回隴西。

臨彆時,景陽握著顧沅纖細冰涼的手,再三說著“保重”。

顧沅依舊是淡淡的,反握住她的手,朝她露出一抹蒼白的笑,“你也?多多保重,跟謝國公好好的,好好的過日子。”

景陽笑著應下,與謝綸一起上了馬車。

回首再望,恢弘高大的宮殿前,那抹纖細的身影漸漸地模糊,直至再也?看不見。

那時的景陽怎麼也?沒想到,這一見,便是永彆。

———

時光荏苒,眨眼過去五年。

小世子?一天天長大,景陽與謝綸夫妻恩愛,一家子在隴西的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溫馨又安逸。

可這一年秋,長安忽然傳來噩耗,顧皇後薨逝。

顧沅的離世給景陽帶來的震撼,比宣兒那回更甚。

那樣溫柔的、美好的幾乎不真實的一個人,就這樣沒了?

景陽恍惚了許久,依舊無法?相信。

因為無法?相信,她聽到這消息都沒哭,反而是急急忙忙的,叫人準備車馬,她要回長安。

她絕對要回長安,不親眼見到,她才不信。

顧沅若真這般撒手離開了,那皇兄怎麼辦,延兒怎麼辦。

景陽快馬加鞭的趕回了長安,沒帶謝綸,也?沒帶兒子,自個兒趕了回去。

到達長安時,已是冬日,寒風刺骨。

一進長安城,朱雀大街兩旁依舊懸掛著白皤,待進入皇宮裡,那撲麵而來的悲傷氣氛,讓景陽的心直直往下沉。

在聽說小太子前幾日落了水,險些喪命,她更是怒不可遏,氣的渾身發抖。

她氣,氣顧沅才剛走,後宮那些賤人就開始作妖!

她還氣,氣顧沅不負責任,竟然想不開服毒,她倒是一了百了,留下這麼一堆爛攤子?!

她更氣,氣自家皇兄,沒照顧好妻子?,也?沒護住孩子,還?借酒消愁,借他個棒槌!

看到小太子裴延蒼白的小臉,景陽的眼前仿佛晃過幾年前顧沅那張憔悴的臉龐,一瞬間,心頭複雜的情緒如沸騰的水,徹底爆發。

她顧不上身份與規矩,操起硯台就去砸皇帝,對他一頓痛罵。

末了,她抱著小太子,壓了一路的眼淚,克製不住的往下掉。

那時,她也分不清,她是在哭小侄子?可憐,還?是在哭選擇早早結束生命的顧沅。

她邊哭邊罵,罵顧沅狠心,罵皇帝糊塗,還?罵自己為何來得這麼晚。

小太子從她懷中掙開,伸手小手給她擦眼淚。

他那雙與顧沅生得一樣的桃花眸很是溫柔,小聲道,“姑母彆哭了。”

景陽看著他的眼睛,哽噎道,“延兒,隨姑母回隴西吧。”

小太子看了看自家父皇,搖頭拒絕了,“我?走了,父皇就一個人了。”

景陽噎住,千言萬語堵在喉嚨裡?。

小太子垂下小腦袋,纖長的睫毛蝶翼般遮住眼睛,他低低道,“姑母也?彆怪母後,延兒知道的,母後……她過得不開心。”

景陽聞言,內心愈發酸楚,抱著孩子歎道,“造孽,真是造孽。”

之後,景陽便在

皇宮裡住下。

她親自照料小太子的起居,手段利落的將東宮的人肅清了一遍,但凡近身伺候的,祖宗上下三代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原本計劃住上三個月,然而計劃趕不上變化,她才整頓完東宮,便雙眼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禦醫朝她道喜,“恭賀公主,您已懷胎兩月有餘了。”

———

懷小世子?時,景陽便知她是不易受孕的體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