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揚手順了順青桃額前的幾根碎發,拿走她衣服沾的草屑,自豪地和青桃並肩站著,墊腳抖腿介紹,“我三姐。”
兩人比譚青槐矮半個頭,譚家人長得高,青桃比譚青槐高出一截,比兩人就更高。她垂眸,長而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小片陰影,紅唇微抿,瞧著有幾分冷,兩人麵麵相覷,畢恭畢敬低頭喊了聲三姐。
“......”
譚青槐不爽,難道不該說‘譚青槐,你三姐真好看’之類的話嗎,跟著他喊三姐是什麼意思?皺著眉頭過去一人捶了一拳,“你倆怎麼了?”
兩人低頭,雙手交疊於身前,像在書塾罰站似的。譚青槐又一人捶了一拳,左邊男孩盯著青桃以極低的聲音道,“你三姐看著不太好惹。”
“......”
譚青槐瞪直眼,明顯不高興了,同窗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低低解釋,“你三姐不笑。”
譚青槐記憶裡他姐還挺愛笑的,約莫來鎮上過得不好笑不出來,他摟住同窗肩膀,理直氣壯地說,“不笑就這麼好看了,笑起來那還得了?告訴你們,我三姐性子好從不發脾氣,真生氣了也就離家出走。”晌午他們回家發現他姐不在時他爹剛是著急,看到東屋打包的衣服沒忍住大發雷霆,認為他娘朝他姐姐甩臉色把人氣跑了,他也是那麼認為的,上回他姐悶不吭聲拎著包袱走人就是他娘惹出來的,想必這次也是,去短學認路,去何家要束脩都是托詞,為他娘留麵子故意那麼說的。
他姐性子還不好誰敢說自己性子好。
兩人不知道譚家的事,心想離家出走還脾氣好,那他們幾個姐姐生氣了把自己關在屋裡哭豈不算脾氣非常好的人?這個結論讓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哆嗦,雞皮疙瘩掉了一地。
三人嘀嘀咕咕的,青桃聽得不甚清楚,她來找譚秀才的,遲遲不見人,不由得問譚青槐。譚青槐四周看了看,最後指著昨天賣糖人的小攤,“在那呢。”
鶴立雞群的譚秀才分外惹眼,他身形高,旁邊的人都成了陪襯,青桃蹙眉走了過去。小攤前圍著很多人,不乏書塾裡的學生,他們離譚秀才幾步遠的位置,眼神不住的往地上瞅,又往譚秀才身上瞄。沒到近前,先有圍觀的學生告訴她發生了何事。
周榮纏著譚秀才買糖人,不買他就地上打滾。
看熱鬨的人多,青桃看不到地上的情況,正欲過去看個究竟,被譚青槐拉住了,“周榮鬨起來能把屋頂瓦片掀了,你最好彆過去。”
經過中午那茬,譚青槐覺得他們姐弟關係不同了,以前他短胳膊短腿要青桃陪他玩,如今他也能反過來為青桃做點事了,就像中午青桃不見了,邵氏哭哭啼啼要出去找人,他把邵氏勸住自己攬了找人的活,最後也的確是他把青桃找到的,儘管沒人稱讚表揚他,他仍洋洋自得。
攔青桃是為青桃好。周榮還在繈褓裡沒了爹,他娘心疼他,事事順著慣著,養得周榮無法無天的,撒潑打滾算什麼,放火燒人家屋他都做過。前年吧,鄰居家的小孩笑他胖不樂意和他玩,他撲過去把人揍得鼻青臉腫的,回家燃了木棍要放火燒人家房子,要不怎麼送他來書塾,還不是怕他待在家惹出什麼麻煩來。
“三姐,咱還是回去吧。”
“不管爹了?”譚秀才手足無措的站在那,隔著距離她都能感受到他的尷尬。
譚青槐糾結了,眉頭擰成了麻花,“周榮混起來他娘都震不住。”
青桃麵不改色,喊了聲爹,撥開人群走了進去。見狀,譚青槐臉色大變,招呼兩個同窗去麵館把趙氏喊過來,他急急去了鎮上最大的酒樓。周榮有個哥哥,在酒樓跑腿,見不得他娘寵小兒子,成親後帶著媳婦搬出去住了,世上若有管得住周榮的人就是他了。
分道揚鑣,很快就跑遠了。
而這邊,青桃抓了譚秀才的手就走,完全不看地上打滾的人。想吃糖回家問趙氏要錢,趙氏又不是沒錢,為什麼揪著她爹?她個子不高,眉眼和譚秀才有些像,沉著臉的樣子有些嚇人,圍觀的人默契的讓開條路,等周榮又拿眼睛偷看譚秀才時,人已經走出好幾步遠了。
他立即爬起來,怒嚎道,“我要吃糖...我要吃糖...我要吃糖...”
嗓門大得能震破人的耳朵,看熱鬨的人立刻退開,臉上帶著嫌棄。
青桃像沒聽到似的,走得飛快,譚秀才看著她的臉不敢回頭應聲。周榮難纏,他說忘記帶錢下次再買糖人,那孩子不依不饒,竟躺地上打起滾來,家裡幾個孩子再皮也沒像周榮這樣過,他有些招架不住,感覺活了這麼些年,第二次在人前這麼丟臉。
後邊嚎哭的周榮看兩人頭也不回,嗷嗷哭得愈發起勁,邁著腿噠噠噠地追上兩人,抱住譚秀才的腿蹲著不起,“我要吃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