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竿上晾著的衣服沒冒熱氣了,下滴的水渾濁如泥。
既是洗衣服,青桃便將李氏的衣服重新給洗了,譚青槐在旁邊直跳腳,嘴裡抱怨個不停。
抱怨青桃多管閒事,衣服沒洗乾淨等李氏回來罵譚青杏便是,她摻和什麼勁兒。
看青桃搓衣服搓得手通紅,又抱怨譚青杏欺負人,明明青桃洗的衣服更多,也不給她留點熱水。
他打開了話匣子關不住,比夏日的蟬還聒噪,晃來晃去的晃得人頭暈,青桃便打發他去喊譚廣戶回來挑水。
譚青槐跳得更高,“為什麼不叫譚青杏去。”
譚青杏不好好洗衣服,把活丟給青桃自己在屋裡躲清閒,真以為誰欠了她呢,譚青槐雙手抱胸,把頭扭向一邊,“我不去,要去也是譚青杏去。”
“你不好意思叫她我去叫!”
譚青槐扯著嗓門就喊譚青杏。
以前他都是喊青杏堂姐,現在直呼其名了。
奈何喊了好幾聲也沒人回應。
譚青槐抓狂了,雙手握拳垂在兩側,鼓著眼蹭蹭蹭跑到門口要推門罵譚青杏耳聾。
手搭在門上,發現裡邊落了門閂。
他愣了,不可思議的看青桃,“她竟把門關了。”
“看我不去地裡跟奶奶告狀!”
也不和青桃理掰了,咬著牙怒衝衝就跑了出去,青桃喊他,“在竹林外喊四叔他就聽到了。”
地勢原因,站在這邊喊地裡的人聽不到,否則她不會麻煩譚青槐,又喊,“青杏姐洗了衣服的,你告狀我以後不理你了。”
早上她看譚青杏在繡花,應該是要拿去換錢的,不想洗衣服無可厚非。
譚青槐跑得快,好幾次腳滑差點摔倒,他不顧了,飛速狂奔,看得青桃額頭冒冷汗。
譚青槐的背影在門外的村道消失時,東屋門開了,譚青杏眼神像猝了毒,青桃偏頭就迎上她那雙想殺人的目光,道,“你忙你的罷,青槐不會告狀的。”
“誰管他告不告狀。”
嘴硬卻心虛,搬了小板凳坐在青桃身旁抓衣服搓,搓著搓著發現衣服上有四條黑線,她趕緊嫌棄的丟開,“我娘的衣服呢?”
“在桶裡。”
鄉下人天天乾活,衣服多是灰塵和泥,青桃洗衣服都是先把多餘的泥搓了,再拿棒槌捶,最後用清水清兩遍即可,李氏的衣服搓得差不多了,擰乾水擱桶裡放著的,青杏直起身瞧了眼,“我爹的衣服呢...”
大人們衣服顏色不是深灰就是藏青色,不好分辨。
青桃也分不清哪件是誰的。
譚青杏便抓起另外件衣服搓,搓著搓著發現仍有四條線,嫌棄的丟開,又去搓其他衣服,發現還是繡著四條線。
氣得她丟衣服,“怎麼都是四叔的?”
譚廣戶害怕彆人穿他的衣服,衣服和褲子都繡著四條線表示區分,譚青杏去抓褲子,看褲腳仍有四條線標誌,每件都檢查清楚後就不著急了。
坐著看青桃搓。
譚廣戶和譚青槐進門瞧見的便是這幕,譚青槐雙手托腮昏昏欲睡,青桃揮著棒槌捶衣服。
滿滿兩桶衣服。
譚青槐抓譚廣戶衣服,“四叔,罵她。”
滿手汙泥的譚廣戶清了清喉嚨,正欲端著長輩的架子訓斥譚青杏,青桃看到他先開口,“四叔,回來了啊。”
到嘴的話就那麼咽了回去。
譚廣戶笑道,“回了回了,看到田埂上歪歪斜斜的人是青槐我就知道是喊我挑水的。”
泥路不好走,門外到竹林這條路叫青桃鋪了很多小石子還算好走,走出竹林就不行了,他摔了兩跤,屁股滿是泥,譚廣戶轉過他身子給青桃看,譚青槐還在瞪譚青杏,被譚廣戶一拽,似乎想起重要的事兒來,睜開譚廣戶的手就往大房小堂屋跑。
小堂屋的門開著,他腳上沾著泥,倉促的在門檻刮了兩下就進去了。
一驚一乍的模樣叫譚廣戶好笑,“青槐的性子和你一點也不像。”
青桃穩重,做事有條理,不慌不亂,叫她做什麼就做,安安靜靜很是聽話,青槐鬨騰得多,嘴巴張張合合滿腹牢騷,吵得人耳朵疼。
“還是你性子好。”
譚廣戶說了句,挑著水桶走了,走前回頭看青杏,後者心不在焉搓著衣服裝勤快,他哆了哆嘴,“你就偷懶吧,看你娘知道後怎麼罵你。”
譚青杏低著頭,姿勢僵硬,青桃安慰她,“四叔騙你的。”
去年譚廣戶和李氏吵架吵到村長家丟儘臉麵後就不怎麼和李氏說話,怎麼會聊這事。
譚青杏抬眸,“要你多管。”
甩甩手,大搖大擺回屋去了。
郭寒梅坐在桌邊,垂頭喪氣,細針定在空中動也不動,見到她,擺手示意她關門,青杏雲裡霧裡的帶上門,便見郭寒梅滿臉沮喪。
“我和你大堂哥說過了,他嫌鎮上鬨,不願回鎮上住。”
青杏眨眼,反手把門關嚴。
“他說這些年三妹孤零零在村裡活了十年,他做大哥的將屋子讓給她是應該的。”郭寒梅攥緊布,眼神銳利,“你說三妹為什麼回來?”
譚青杏垂眸,沒有說話。
郭寒梅道,“你說得對,三妹不簡單,不知道給你大堂哥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他死心塌地的住在村裡。”
郭寒梅娘家是桃花村的,父親也是讀書人,隻是運氣不如譚秀才好,至今是個童生,和譚秀才一塊在村裡學堂讀過書,後來又一起結伴參加科舉,親事也是在兩人趕考的路上定下的,那時郭寒梅隻有幾歲,譚秀才考中秀才的消息傳到村裡,她爹高興了好久。
說起兩家親事,村裡無人不說她撿了便宜,等譚秀才在鎮上置辦了宅子更是羨慕她能嫁進城做城裡太太。
這些年她一直這麼以為的。
直到公婆傳話要青桃去鎮上,她才知道譚青文決定留在村裡,而鎮上的屋給青桃住。
心裡沒想法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