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035 回到鎮上(2 / 2)

譚青槐雙手環胸轉過頭去。

“麵就不吃了,周榮出去玩天黑總會回來吧,我和青槐就在這等著。”青桃表態。

趙氏眉心跳了跳,瞅瞅外麵看熱鬨的人,努力維持自己的溫柔,“外邊風大,進來坐著等吧。”

“不了,就在這等。”

“這麼等著不是法子,榮兒夜裡不回家怎麼辦?”

“他不回家還能去哪兒?”

“我哪兒知道,那孩子玩起來不回家是常有的事。”趙氏找說辭。

青桃早有準備,“沒事,他不回來我就去衙門請官差幫忙找,掘地三尺也能把人找出來。”

尋常人家最忌諱和衙門打交道,在他們眼裡,隻有做錯事犯了法的人才會去那種地方,得知青桃的打算,趙氏繃不住了,“會不會太過嚴重,榮兒年紀小,下手不知輕重,許是不小心傷著青槐的。”

“那也是他打傷的。”

是事實。

趙氏沒辦法否認,畢竟當時書塾有學生親眼見著了的,她舔了舔唇,逢等麵的客人不耐煩地拍桌,她趕緊把灶台的麵端過去,佯裝有事去了後院。

外邊圍著許多人,有和趙氏走得近的難免幫腔,指責青桃做事不留情麵,“你趙嬸子畢竟是個長輩,你小小年紀就如此咄咄逼人,長大那還得了,想當初你來鎮上沒地兒去,還是她收留你做幫工,錢你沒少拿,眼下卻翻臉不認人,虧得還是秀才老爺教出來的呢。”

說話的婦人青桃見過,最愛聊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青桃不懼道,“我若是咄咄逼人就不會拖到今天來了,周榮在書塾辱罵我爹,趙嬸子明裡暗裡說我娘教好,話裡話外要我娘親自登門給她賠罪,我娘做錯什麼了?兒子差點成傻子,丈夫名聲受損,一家人被人議論紛紛,她心裡不委屈嗎?”

邵氏軟弱,素來不摻和外麵的事,以致於很多人對秀才娘子沒印象。

青桃繼續道,“嬸子說得對,我小小年紀就這般不給人留情麵是不好,可就該眼睜睜看我爹娘兄弟被人欺負嗎?”

婦人被堵得啞口無言,訕訕轉身走了。

有掌櫃為她說話,“書塾得事兒我也有所耳聞,你做得對,你爹娘為人和善不與人計較,但不代表該任由人欺負,周榮傷人在先已是不對,竟又背後抹黑你爹娘名聲行徑可惡,該找他理掰個清楚。”

誰家都會遇著點爛事,像譚家這種受了委屈憋到現在還是少見。

於是等趙氏拎著周榮耳朵出來,齊齊數落趙氏教子無方。

趙氏僵硬地笑著,笑著笑著就坐凳子上抹淚,周榮安安靜靜跪在她腳邊,再老實不過的樣子。

這幕倒是出乎很多人的意料。

兀自哭了片刻,趙氏抓起筷兜裡的筷子打周榮,打一下,她哭一聲,邊哭邊道,“娘總教你出門要懂禮貌,要善待同窗,你怎麼做的?打了人不和我說實話,還叫我誤會人家打了你,想著你爹死得早,我便多疼惜你一些,你要什麼我給你什麼,沒料到你竟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似覺得打在周榮後背他感受不到疼,趙氏的筷子朝周榮臉上揮去,一筷子落下,清晰的紅印迅速在肥嘟嘟的臉上暈開,周榮嗷嗷大哭。

“娘,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彆打我啊,我疼...”

“疼就對了,看看青槐額頭的傷成什麼樣子了...”語畢,又是幾筷子,“你疼,我還疼呢,想你那死鬼爹要是活著,有他管著你怎麼會成這副樣子...嗚嗚嗚...”

趙氏哭得淚眼婆娑,哪怕是哭,她的聲音仍是溫溫和和的,不像市井潑婦嚎啕大哭捶胸頓足。

在場的人不由得心軟,“這些年你也不容易,索性青桃弟弟沒有大礙,你彆太自責了。”

世人同情弱者,趙氏一哭,一提死去的丈夫人們便忘記她私下做的事說的話了。

偏偏青桃不是。

她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周榮長成這樣不就是趙嬸子你給慣出來的,若因沒了爹便有了為惡的理由,那世上該有多少惡人?而那些受傷的人又該找誰說理去?周榮說小也不小了,趙嬸子真要為他好還是多教他為人處事的道理吧,這次的事我家不計較,換成其他人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這倒是實話。

剛同情趙氏的人歎氣,“青桃說得對,周榮大了,該好好管教管教了。”

趙氏攥著筷子,啜泣不止。

青桃沒忘記正事,又道,“醫藥費就不問趙嬸子要了,隻是周榮抹黑我爹的事得好好澄清,否則天下學生都這般,誰敢做夫子?趙嬸子彆讓天下夫子對學生寒了心。”

最後兩句話就很重了,趙氏是生意人,不會聽不出青桃話裡的意思。

她推周榮肩膀,哽咽道,“聽懂了嗎?”

周榮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點頭。

青桃給圍觀的人見禮,“讓各位叔叔嬸嬸看笑話了,關乎我爹的清譽,不得不慎重些,還請諸位見諒。”

在場的人好笑,“這你太見外了,咱見過譚夫子,斯文又客氣,看著就是個好相處的人,學生們也誇他人好,若他名聲有損,是學生們的損失。”

“如此勞煩叔叔嬸嬸們幫個忙,若有人問起這事,還請為我爹解釋兩句。”

“小事小事,你這丫頭就彆多操心了。”

這時候青桃的好人緣就派上用場了,她沒有架子,又踏實勤奮,在麵館做工期間從沒發生賬目核對不上的情況,可見她手腳乾淨,青桃說的這點小事自樂得幫她。

青桃再三道謝,又單獨謝過幫她說話的兩位掌櫃。

天色漸晚,到家堂屋已經亮著燈了。

譚秀才坐在上首,麵露愁容,譚青文坐在左邊位置,姿勢彆扭,想來屁股挨了揍坐著不舒服吧。

不等青桃說去哪兒,譚青槐劈裡啪啦把麵館發生的事兒說了,再次佩服青桃的厲害,四叔說得沒錯,青桃當家對全家人都好。

他極其誇張的語氣道,“周榮多囂張跋扈的人,被他娘打得鼻青臉腫也不敢挪地,你們是沒看到周榮的慫樣...”抬手在自己臉上比劃幾下,“全是紅印,沒幾天消不下去。”

砸吧了下嘴,接著說,“他娘代他向我賠罪。”

譚秀才眉頭不自覺舒展開,目光柔和的望著青桃,說實話,周榮這孩子鬨得他有點受不了了,可他又不好朝周榮發火,因為一發火周榮鬨得更凶。

青武說青桃出去了他也沒多想,誰知是給自己討公道去了。

不怪邱婆子疼青桃,青桃心細膽大,小小年紀就懂得護著他這個做爹的,不疼她疼誰啊。

“青槐說的是真的?”

“嗯。”青桃道,“周榮做錯了事怎麼有臉往爹臉上潑臟水,我和趙嬸子說了,周榮必須還爹個清譽。”

明明很嚴肅的事兒,不知為何,聽到清譽二字譚秀才笑了,“他不鬨騰就行了,你趙嬸子一個人要撐著麵館生意又要照顧他也不容易,得饒人處且饒人。”

青桃聽不得這話,“爹饒了他他會饒了你嗎?”

和著壞人都是她做,譚秀才就做他的好人了?

青桃不悅地撇嘴,唇翹得老高,看得譚秀才心情大好,縈繞在心頭的煩悶蕩然無存,“成,聽你的罷,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

周榮性子隨他爹,沒繼承到趙氏半點好,一再對那種人隻會寒了親閨女的心,這個譚秀才還是拎得清的。

“爹讓周榮去短學吧。”

譚秀才一愣,當初收周榮進長學是看趙氏的麵子,人沒教好久送走似乎不合適。

他思忖道,“周榮頑劣歸頑劣,卻也不是沒有優點...”

青桃生氣了,“那就去短學。”

少和周榮母子兩打交道是正確的。

譚秀才沒立刻答應,“我想想吧。”

青桃還欲再說,邵氏和郭寒梅端著飯菜上桌,她止住了聲,尋思著無論如何要把周榮弄進短學去,周榮是商籍,考不了科舉,想學本事去短學就行了,趙氏把他塞給譚秀才無非有其他目的。

郭寒梅第一天來家裡,青桃找了些輕鬆的話題聊,無論她說什麼,譚秀才和邵氏都會給麵子的搭話。

故而飯桌上的氣氛還算輕鬆。

除了精神不太好的譚青文。

他扒拉幾口飯就不筷了,郭寒梅給他夾菜也一副冷淡的樣子,他不高興譚青槐就高興,故意問他怎麼不吃,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譚青文挨打大家夥都知道。

譚青槐直白問出來,明顯要譚青文難堪。

譚青文臉色一邊,郭寒梅嚇著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看看。”

“沒事。”譚青文不高不低回了句,譚秀才睨他一眼,他慢條斯理的又扒了兩口飯。

譚秀才道,“學問見天退步,照這麼下去明年院試不用考了,絕對考不上。”

話一出,眾人齊齊抬頭看向譚青文,俊朗的那張臉儘是倦色,眼角泛著烏青,不像讀書人,更像風塵仆仆的趕路人。

邵氏有些擔心。

“大郎的臉色怎麼這麼差?”

郭寒梅隱約猜到了什麼,握筷子的手顫了顫。

譚青文嘴角擠出個笑,“娘,我沒事。”

“哪兒不舒服要和娘說。”邵氏不知道院試試題有多難,不過她覺得譚青文已經很勤奮了,許是壓力大吃不好睡不著才導致學問退步的,她往譚青文碗裡夾肉,“瞧你瘦成什麼樣子了,多吃點肉,明早娘給你煮雞蛋。”

譚秀才在旁邊提醒,“記得給青桃煮一個。”

“好。”

青桃在家有讀書練字,因要收拾屋子,譚秀才沒急著考她,倒是對譚青文落井下石的譚青槐沒能逃過考察功課的命運,譚秀才問他幾個問題,回答得勉強過關,就是背書磕磕巴巴的極不流暢,念他年紀小,額頭又有傷,譚秀才沒動戒尺,罰他回屋抄書。

譚青槐苦不堪言,“爹,你還是打我吧。”

挨打忍一忍就過去了,抄書怎麼忍也忍不過去。

比起抄書他更愛挨打。

“回屋抄書去吧。”譚秀才揮揮手,完全沒有動手的意思。

譚青槐一聲長歎,說是回屋,趁譚秀才忙彆的事趁機溜進了青桃房間。

衣櫃書桌是擦過的,青桃正把衣服放進衣櫃,隻占了衣櫃兩個格子,其他仍是空蕩蕩的,倒是書桌整理出來了,上邊放著筆墨紙硯,還有那隻毛茸茸的兔子。

兔子被綁著腿,軟綿綿的趴在桌上,莫名添了份樂趣。

譚青槐將其抱在懷裡,“三姐,兔子養在你房裡如何?”

“養在院子裡吧。”

兔子屎尿味道重,青桃聞不慣。

“院裡沒有窩。”譚青槐指著衣櫃最下邊的抽屜,“把它放抽屜就行。”

青桃說什麼都不肯。

最後沒法子,隻能將其抱回自己屋。

同屋的譚青武甚是嫌棄,譚青槐嘿嘿嘿笑了兩聲,薅兔耳朵給譚青武瞧,兔耳朵是豎著的,但隻要輕輕往下一薅,兔子耳朵瞬間塌下去,奇怪的是隻有一隻耳朵這樣,譚青槐試了好幾次。

譚青武伸出手,“我試試。”

譚青槐遞過去,“你動作輕點啊,小心它咬你。”

“它又不是狗。”

“它不是狗也能咬你。”

譚青武薅了幾下,興趣甚濃,“我抱抱。”

譚青槐大方的給他,“要知道你也喜歡那隻兔子就不殺了,咱兄弟兩一人養一隻多好。”

兩隻兔子,譚廣戶要全殺了讓他們帶來鎮上,他舍不得就央求青桃留隻給他養,看譚青武寶貝兔子的樣子,他又說道,“誰讓你不跟咱回去的。”

“我要讀書。”

譚青槐啞口無言。

兄弟兩玩了一宿的兔子,睡覺都想抱在懷裡,又怕兔子半夜撒尿弄臟被褥,很是不舍的將其放在床底,用舊衣服做被褥將其捂著。

換了新屋新床,青桃這一覺昏昏沉沉的,醒來時天已經亮了。

太陽的光穿過雲層灑落,照在院裡的婆媳身上,婆媳兩人各抱著個針線籃,熟練的穿針引線做著針線活。

“娘。”

青桃走了出去。

“醒了啊,早飯在鍋裡溫著,你瞧瞧涼了沒,涼了就再添把柴。”

見識過青桃的廚藝,邵氏已經不擔心青桃會吃冷飯了,她道,“待會你和你大嫂出去買菜,順便帶她四處轉轉。”

多年媳婦熬成婆,清晨起床看到郭寒梅在灶房忙活她才有這種感覺,她不像邱婆子把著灶房的活不讓其他人插手,郭寒梅想煮飯她就由著她煮。

她想得明白,大郎去參加院試路途遙遠,飲食不好會影響考試,郭寒梅廚藝好到時就讓她跟著去,有人幫著煮飯洗衣服大郎也輕鬆些。

讀書人看著貴重,吃喝拉撒和普通人沒什麼區彆,大郎屢試不中或許是那些事分散他太多精力了。

出門在外什麼都要親力親為自己操心,那年相公參加院試也說如果沒有其他同行的考生幫襯,他不見得能考上秀才,這也是願意和郭家結親的理由。

寒梅爹一路幫了譚秀才很多。

眼下郭寒梅想操持家務,邵氏樂見其成。

青桃吃了飯,洗了碗就和郭寒梅出門了。

清水鎮的集市離譚家宅子有點遠,不過街邊有挑著菜賣的農家人,新鮮的價格和集市差不多,賣相差的比集市便宜,邵氏給了青桃四十文錢,讓她買了菜再去集市買點骨頭回家熬湯。

郭寒梅趕過集市,但慌手慌腳的來不及細看,這番出門,她走得極慢,眼睛直勾勾盯著街邊兩側鋪子。

她身上穿的是昨日那套衣衫,出嫁前自己托人去縣裡買的,說是縣裡最流行的款式,裙邊圖案是她自己繡的,本想繡幾朵花的,但線不夠了,便繡了幾朵雲,看上去要去素色的更好看。

“三妹,我頭上的簪子歪了沒?”和一個年輕婦人交錯而過時,她輕輕扯青桃袖子。

青桃仔細看了看,搖搖頭。

“大嫂有沒有喜歡的菜...”

“我不挑食。”郭寒梅扶了扶簪子,提著裙子繼續往前走。

這個時節蔬菜少,到集市時青桃隻買了樣野菜,野菜裡還夾著還幾根草屑,她邊走邊挑,郭寒梅說她被坑了,“她看你年紀小故意把混著雜草的野菜賣給你的,你就不該買。”

她吃過這種野菜,不好吃。

真不知青桃為什麼花錢買。

青桃低著頭走路,“沒事的,她給的價格地道,來集市那個價錢買不到。”

郭寒梅還想說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錢是婆婆給的,青桃想買什麼她管不著,要是管多了,青桃回家告狀吃虧的還是她。

兩人又去肉攤買骨頭,集市共有幾家肉攤,叫賣聲此起彼伏,上次來買肉的肉攤老板娘記著青桃長相,青桃還沒走近她就朝青桃招手,“譚姑娘,今天有新鮮的肉,過來啊,嫂子給你算便宜點。”

她身後忙後的仍是那天的男女,男的是老板,女的是她小姑子。

青桃說買幾根骨頭,婦人熱絡的挑了兩根最粗的問青桃行不行。

這骨頭熬湯正合適。

青桃讓她幫忙劈成一塊一塊的,這樣拎回家能省很多事,婦人會做生意,劈成小塊小塊的不說,還送青桃了一塊肉。

無功不受祿,青桃不肯拿。

老板娘熱情,“你拿著吧,往後多來照顧我生意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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