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沒發現他有這種本事。
譚廣戶頗為沾沾自喜, 好看的眼睛微微彎起,“跟人打交道又不是啥難事, 隻要不遇著你奶,四叔在外邊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又開始吹牛了,青桃心想。
“你彆不信,四叔幫你賣幾日包子你就曉得了。”譚廣戶長這麼大,很少主動幫人做事,可見多喜歡青桃這個侄女,他幫青桃分析, “年底許多人家攢了點錢,我看你也彆盯著鎮上不放, 去周圍村落轉轉,沒準生意不比鎮上差呢?”
譚廣戶隨口說的,竟覺得極為有理, 又道,“左右家裡沒啥事, 四叔去跑。”
他在村裡混得開, 即使沒生意也能讓那張嘴吹出生意來。
青桃想了想,說算了。
鎮上人多熱鬨, 村裡人都往鎮上擠, 大人逢集順道就把包子買回去了, 哪兒會等賣包子的進村呢?再者, 村裡人多口雜,譚廣戶本就名聲不太好, 再四處招搖過市,人們議論更甚,不是她奶想看到的。
譚廣戶也想到他娘了, 他娘要麵子,最恨人背後亂嚼舌根,外出生意免不了會發生口角,傳到他娘耳朵裡肯定沒有他好果子吃。
“我多留幾天,幫你挑擔子吧。”
邵氏弱不禁風能挑多少?他不同,他常年乾體力活,皮糙肉厚,挑兩百斤糧食都不成問題。
青桃如實告訴他,冬天包子饅頭冷得快,冷了她們就回家熱熱,因此一次帶出家的不多,譚廣戶濃眉微皺,“鎮上的人怎麼這麼講究呢?”
“飯點時買過手就要吃,拿回家給孩子的,孩子嘴饞也等不及。”
譚廣戶點點頭。
回到主街上,譚廣戶往後望了望,又問青桃趙氏是不是找她麻煩了?
“前兩天我在村道碰到趙氏她娘,見著我鬼鬼祟祟的,捂著臉瘋跑,像老鼠見到貓似的,沒做壞事她心虛啥啊,肯定出啥事了。”譚廣戶沒細說哪條村道,青桃心有疑惑但沒問,“我也許久沒看到她了。”
她問鐵牛和鐵蛋,兩人支支吾吾不肯說。
青桃道,“她沒找我麻煩。”
“那就奇怪了。”譚廣戶繪聲繪色的形容趙氏娘在他麵前的慫樣,嘖嘖搖頭,“幾十歲的人了,人前沒半點風姿儀態,換了你奶,哪怕咬緊牙也要裝出盛氣淩人的架勢來。”
“奶啥時候那樣過?”
譚廣戶想不到,隻覺得邱婆子該有那種時候,不過得問他外公外婆了。
死了好些年的人,想問也沒法問。
譚廣戶索性拍馬屁,“反正你奶就是十裡八村最厲害的。”
經過糧食鋪時,裡麵仍是人滿為患的景象,快年底了,恐怕高掌櫃自個也沒想到糧食會成最搶手的貨。
視線不經意落到角落的兩人身上,青桃眸光暗了暗。
想不到會在這遇到何家老太太跟趙氏。
兩人可謂親如母女啊。
趙氏左手挎著籃子,右手挽著老太太,苦口婆心和掌櫃媳婦說著什麼,隻見唾沫橫飛神色激動。
鋪子裡喧鬨,掌櫃媳婦說話不由得拔高了音,“真沒辦法,幾家鋪子都賣這個價,你就是官老爺來了我也沒法給你便宜點,這幾天糧食不好收,不瞞你們說,照這樣下去,頂多再賣半個月,我鋪子就沒糧食了。”
鋪子裡的人霎時安靜。
盯著掌櫃媳婦看了兩眼,眼底露出瘋狂之色來,“我說了買兩百斤,高掌櫃你動作快點,我急著回家呢。”
“我也要兩百斤,高掌櫃,都是老熟人了,你得送到我家裡去。”
“我要五十斤,錢在這了,你看夠不夠。”
掌櫃媳婦話聲一落,鋪子裡的人愈發緊張,糧食漲價已隱隱覺得事態不對,原來竟是收糧食遇到了麻煩。
買了糧食過手的人說,“高掌櫃,你姐夫家生意做得大,怎麼不自己買地請人種啊,年年四處收糧食,哪年遇到天災沒有糧食收,鋪子不得倒閉啊?”
高掌櫃笑太多麵部已經僵硬了,“是這麼個理,我姐夫不是沒想過,然而咱這種地方山比田地多,想買地也得有人賣啊。”
還不能零散著買,那樣不好打理。
而成片的田地壓根沒人賣。
開荒的話,請人成本太高,不劃算。
要不是吃不起飯,誰家樂意開荒啊。
掌櫃媳婦還在跟趙氏還價,趙氏買四百斤糧食,不過要求她便宜些,掌櫃媳婦不答應。
兩人看麵孔就不是常客,這種買賣不劃算。
而且她害怕兩人是其他糧食鋪來試探庫房有多少糧食的。
故而剛剛那話是她故意說的。
“小嫂子啊,鋪子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如果人人都要我便宜點,我這生意還怎麼做。”
何家老太太到哪兒都神氣的昂著頭,不滿道,“怎麼不能做了,我家在你這買了多少糧食,不過讓你便宜點,又不是不讓你掙錢了,怎麼就不能做了?”
掌櫃媳婦臉上賠著笑,仔細打量著老太太容貌,腦子裡細細搜尋,如何也搜尋不到老太太說的情況。
經常來鋪子的客人她記得長相,送貨上門亦見過幾麵家人,沒有哪個是老太太啊。
擔心得罪人,她狐疑的問,“不知嬸子住在...”
“你管我住哪兒。”
掌櫃媳婦又為難了。
上門就說是老主顧,又麵生的很。
旁邊客人多,她委實沒了耐心,臉不由得沉了下去,“我說嬸子該不會上門訛我的吧。”
何家老太太高高在上慣了,何時受過這等侮辱,當即變臉欲罵人。
趙氏扯她袖子,打圓場道,“我嬸子沒彆的意思,她住得離這有點遠,不常來,我家親戚經常在你們這備貨而已。”
能是備貨的,必然來得勤。
掌櫃媳婦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趙氏舔了舔唇,小聲說,“不知你記得譚家姑娘不?”
鎮上譚姓人家不多,能讓掌櫃媳婦印象深刻的隻此一家,她看著趙氏,“譚夫子家的姑娘?”
眼神在何家老太太臉上略過,想說譚姑娘和秀才娘子溫柔和善,怎麼有如此蠻橫的親戚,礙於情麵,沒有把心裡的疑問問出口,隻問,“你們是譚姑娘的...”
何家老太太端著副冷漠臉,彆開臉去。
趙氏又扯她袖子,“我是她嬸子。”
像這樣的情況,但凡不加其他修飾就表示親嬸子無疑了。
這人是親嬸子,那旁邊這位就是譚姑娘的...
掌櫃媳婦非但沒露出討好臉,反而心頭疑慮更甚,她去譚家送過細麵,見過譚姑娘親爹和兄嫂,他們待譚姑娘極好,她嫂嫂還說譚姑娘最受爺奶喜歡,地位超群的那種。
就麵前人這副尖酸刻薄的嘴臉,無論如何也不像跳過孫子偏疼孫女的。
她自認有些眼力,又摸不準。
“我問問我當家的。”
夫妻兩站在鋪子左右兩邊招呼客人,她想和高掌櫃說話,就得越過人群走過去。
高掌櫃忙得不可開交,聽了自家媳婦的話,不在意的說,“既是老主顧,該便宜就便宜點吧。”
“她們說是譚姑娘的嬸子奶奶。”
高掌櫃瞅了眼趙氏,眉頭擰成了川字,“她哪兒和譚姑娘是親戚關係?”
掌櫃媳婦懵了,“她不是?”
“她是譚姑娘幫工那家的東家。”
掌櫃媳婦嘴角抽了抽,糧食垛前的客人們急著搶糧食,看她杵著不動,著急的吼她走開。
掌櫃媳婦:“......”
“要說悄悄話晚上關起門說,忙正事呢,高掌櫃,不興這樣的。”
“是啊,看你家糧食新鮮才來你家買,你要這麼愛搭不理的,我以後都不來了。”
“來了來了。”高掌櫃回,“她不認人,讓我瞧瞧呢。”
眾人順著他視線望去,落在動作親昵的趙氏和老太太頭上,臉色無不帶著埋怨,“你媳婦多好的眼力,還有她認錯人的時候?”
高掌櫃笑笑,邊舀糧食邊說,“兩人假冒老主顧親戚身份討價還價,你們也知道,我這人爽快,經常照顧我生意的,我能給的便利就給,她們要還價...”
高掌櫃會做人,每次糧食拿回家過稱隻多不少,買多了抹去零頭不說,還給你送家裡。
老主顧懂規矩,從不還價。
想不到假借老主顧名義的事情都人做,望著兩人的目光充滿的鄙夷。
趙氏雖喜歡占人便宜,但沒像現在這樣難堪過,心虛地往後退,何家老太太淡定得多,臉不紅心不跳道,“誰冒充彆人的身份了?把譚青桃叫來,看她是不是喊我聲奶奶。”
掌櫃媳婦見不慣老太太頤指氣使的嘴臉,反駁道,“叫你聲奶奶是給你麵子,人譚姑娘的親奶奶還在世呢。”
她就說看麵相此人就和譚姑娘不太像。
真沒看走眼。
她滿臉不耐,“價格標好的,要買就買,不買彆擋著其他人。”
圍在她周圍的人早看兩人嘀嘀咕咕不滿了,誰不知道糧食漲了價,買不買痛快些給個準話,兩人東拉西扯討價還價,看得人火大,身體一扭,擠開兩人,和掌櫃媳婦道,“我來五斤細麵,再來五斤玉米。”
因糧食遭人瘋搶,高掌櫃擔心亂了套,就把鋪子的糧食重新布置過,大米之類的擱在左邊,他來賣,細麵粗麵擱在右邊,他媳婦賣。
也不挨個過稱了,直接尋了個裝一斤量和半斤量的碗,直接舀就行。
掌櫃媳婦也是個利索人,舀的時候從不手抖攤平,尖尖的冒出頭。
客人最是喜歡,從不質疑她們家缺斤少兩。
老太太和邵氏被擠到角落,慢慢被擠到門口。
老太太臉上掛不住,“就這種人還做生意,白送給我我也不要。”
趾高氣揚仍不認為自己錯了。
趙氏小心扶著她,退到主街上,拍了拍皺巴巴的衣服,碎道,“青桃那妮子認識的都是些人哪。”
個個火眼金睛不好糊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