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桃後知後覺回味過來,掂了掂背簍,眼神含笑。
這樣的譚青牛,還是頭回見。
“青牛哥,你老大不小了,再拖兩年會不會遭人嫌棄啊?”她邁著小碎步追上去,“村裡人嘴碎,會到處亂說。”
清晨給她奶打洗臉水時她問了兩句,她奶懵了會兒,叮囑她彆多事,去年農忙就有人試探劉氏的口風,問劉氏想找個啥樣的兒媳婦,劉氏眼高於頂,條條框框劈裡啪啦說了半個時辰,弄得媒人繃不住,委婉提醒他譚家最有出息的是大房,譚青文尚且娶了個家境普通莊戶人家出身的姑娘,譚青牛想找個爹娘康健兄弟眾多感情和睦而嫁妝豐厚的人家不是白日做夢嗎?媒人勸她找個家世清白性格溫順且勤快的就行了,劉氏不滿意,指著媒人鼻子罵人家瞧不起她,瞧不起青牛,兩人差點在地裡打起來。
劉氏氣了好些天,之後無論誰想給譚青牛說親,她都沉著臉不搭理人。
她奶說三嬸心氣高,有心給譚青牛找個好的,揚眉吐氣,因此不著急。
“你會不會著急啊?”
譚青牛頓了頓,斬釘截鐵,“有啥好著急的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看王德他娘火急火燎給他張羅親事,有動靜嗎?人家不是傻的,他娘性格不好,他又不思進取整日遊手好閒,嫁給他不是受罪嗎?像咱四叔,懶怎麼了,四嬸不照樣對他死心塌地。”
譚廣戶鬨和離休妻那會譚青牛已經記事了,四嬸不哭不鬨,安安靜靜收拾起包袱就回了娘家,結果遭到娘家人唾罵,她沒地去,搬進了山裡。
住的屋子還是譚廣戶帶人搭的。
譚廣戶那人吧,懶是真的,混也是真的,有情有義也是真的。
譚青牛看不懂。
青桃來了興趣,“你見過四嬸?”
要不怎麼說她死心塌地?
“沒見過。”譚青牛說,“有次大爺爺和爺爺聊天我聽到的,四嬸過得挺不容易的,大爺爺讓爺爺勸勸四叔,心底沒人就接四嬸回來湊活著過算了,年輕時候的事兒不提了,老了有個伴兒有孩子送終才是重要的。”
譚青牛已經記不住四嬸的模樣了,隱約記得個模糊的身影,身材瘦瘦細細的,像竹竿子。
“爺爺咋說?”青桃納悶。
譚青牛歎氣,“還能咋說,四叔不答應,奶又不管這事,他做不了主啊。”
譚老頭聽完後,臉色有些白,直擺手拒絕,“大哥,你是害我呢,那年他娘是說了的,日後再不管廣戶的親事,管他娶個男人還是抱隻狗過日子,她都不管了,我要是忤逆她,不得被她打斷腿啊。”
多年以來,他爺對奶的恐懼猶如談虎色變了。
青桃沉吟,“有機會真想見見四嬸。”
那時她太小了,記不住太多人和事。
“見她乾啥啊,先過好咱的日子再說吧。”譚青牛道,“我指望你掙大錢呢。”
好不容易褪色的耳根又紅了,厚著臉皮道,“成親得花很多錢的。”
“......”
“不會忘記青牛哥你的。”
有個人說話,沒多久就到了鎮上,熬過年關,長街寂靜了許多,街上沒什麼人,青桃前後張望了圈沒看到劉氏和邵氏的身影,徑直往宅子走。
偶爾碰到以前的老主顧,熱情和她打招呼,注意到她身邊的譚青牛,紛紛詢問他是誰。
稀鬆平常的詢問,譚青牛卻瞬間臉紅,紅得像在滴血,青桃大方介紹他是堂哥。
人說,“你堂哥挺靦腆的啊。”
“嗯,他不怎麼來鎮上。”
“他專程送你?”
青桃點頭。
“你們家堂兄妹的關係真好啊。”
青桃答了句長輩教得好,結束寒暄,追著譚青牛背影去了。
譚秀才去了書塾,邵氏和劉氏不在家,譚青武亦不知跑到哪兒去了,敲了許久的門沒人應,門沒上鎖,裡邊栓了門閂,青桃扯著嗓門喊了兩聲。
良久,才有腳步聲響起。
門閂抽開,露出譚青武不甚耐煩的臉,“誰啊?”
看清青桃的一瞬間,眼裡的惺忪迷蒙霎時褪了個乾淨,神色變得小心翼翼,“小妹,你怎麼這會兒回來了?”
昨個他爹隻說青桃回老宅去了,他估摸著要待到府學出成績呢。
他雙手大力推開門,伸手接青桃背上的背簍。
餘光瞥到邊上的譚青牛,蹙了蹙眉,“青牛哥怎麼來鎮上了?”
譚青牛還挑著籮筐,擔心擋著道兒,他側著身,籮筐順著牆壁,解釋說,“我送青桃妹妹來。”
“哦。”
譚青武穩穩扶著背簍,示意青桃走開。
青桃鬆開繩子,走到兩步遠外。
譚青武抱起背簍往堂屋走,青桃站在旁邊,等譚青牛進了門才抬腳。
井邊的木盆堆著幾件衣衫,幾捆新柴隨意丟在角落裡,掃帚橫在簷廊上,凳子歪歪扭扭擺放著。
她移開視線,看向譚青武,“二哥還在睡覺?”
譚青武後腦勺僵住,聲音心虛,“嗯。”
“二哥不想回村裡讀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