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086 府城新家(1 / 2)

他記得家裡有張矮桌,邵氏坐月子擱床上吃飯用的,如果能帶去府城,短時間內用不著買桌椅,能省好幾十文錢。

“菊花,早些年你爹送咱的矮桌你記得放哪兒了?”

邵氏正清點譚秀才的衣衫鞋襪,指著青桃位置說了句,“給青桃用了。”

譚秀才轉頭看青桃,青桃頓時明白他的意思,“我去拿。”

“讓你大哥去,再拿幾根矮凳。”

初到府城,估計沒人上門做客,他們就將就著矮桌矮凳用飯,待手頭寬裕些再買張飯桌。

既帶上矮桌矮凳,青桃索性帶上兩個木箱,衣櫃的錢暫時也給省了。

如此,裝了滿滿一牛車的貨,青桃坐在木箱子上壓著,譚秀才和邵氏坐兩邊扶著籮筐,以防山路顛簸,東西給顛掉了。

他們出門有點晚,進城已經天黑了。

霧色輕縈,街道兩側的燈籠烏蒙蒙的,路過的行人新奇地打量著她們一眼,晃到譚秀才的衣著心下恍然,與同伴聊了兩句府學入學的事兒就走開了。

府學快開學了,這兩日拖家帶口進城的讀書人很多,人們見怪不怪,但帶著蒸籠的還是頭次見,故而才多打量青桃她們兩眼。

青桃這會兒有點冷,吹了一路的冷風,鼻子堵得厲害,而且顛簸一路,精神不太好。

譚秀才看她累著了,和邵氏說,“時候不早了,咱在外麵吃點東西,到了地方後你先把床鋪好,其他的明天再收拾。”

這幾天邵氏累得不輕,單是宴客那天切菜洗碗就筋疲力儘了,緊接著就是收拾張羅搬家事宜,這會兒腦子昏昏沉沉的沒個清醒,彆人都說她進城做太太,句句巴結討好,她卻沒多少喜悅的,家裡開銷大,她哪兒敢閒著,之所以來府城,是想找個路子掙錢的。

邵氏摸了摸滑溜溜的蒸籠,問青桃,“咱哪天賣包子好呢?”

青桃捏了捏鼻子,重鼻音說道,“等兩天吧,院子收拾出來,還得找個雜貨鋪買麵和調料,娘等不及了?”

“嗯。”邵氏愁眉道,“不掙錢心裡慌得很。”

以前家裡有邱婆子管事,譚秀才每個月有束脩,日子再緊張也不愁,眼下不行了,譚秀才讀書燒錢,她們住城裡沒有進項以後飯都吃不起,更彆說家裡還有幾個孩子等著進城讀書呢。

她直了直腰身,伸長脖子四下張望,沿街賣吃食的多,吆喝叫賣聲不絕於耳,邵氏正想問青桃她們在哪兒支攤好,麵前突然伸來隻手,“太太,買饃饃不?”

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邵氏差點尖叫出聲,看清對方是個婦人後,忙摁住心下驚慌,回道,“不用了。”

牛車行駛得慢,好幾撥人湊到牛車邊問她們買不買吃食,已有飯館的招呼他們下館子用飯。

邵氏詫異不已,“青桃,城裡人都是這般做買賣的嗎?”

“有些是有些不是,娘是不是嚇著了。”

“有點。”邵氏不太好意思,“咱們以後也這樣嗎?”

她以為推著車沿街吆喝就行了,沒想到還得厚著臉湊到人眼皮子底下去,她能做好嗎?

“咱像在清水鎮那樣做就行了。”青桃這會兒觀察著周圍,越接近府學越是熱鬨,客棧門口更是門庭若市,小攤販們就差擠在客人們臉上讓他們買東西了,這情形比她上回來恐怖多了。

牛叔來府城的次數多,知道些緣由,解釋道,“拖家帶口的讀書人多,客棧爆滿,而這會兒住店的多是外地人,初到府城看啥都喜歡,攤販們精明,不僅賣吃食,還賣些絹花手帕,價格跟鎮上鋪子的差不多,很多人樂意買。”

牛叔又說,“幾年前我這個時候進城拉貨,也買了不少。”

便宜是便宜,貨比鎮上的差遠了,拿回家被媳婦罵了好些天,以後再也不敢亂買了。

邵氏仿佛看到了商機,眼睛驟亮,一張臉神采奕奕的,“要不我們也做些繡些手帕絹花賣?”

“等娘繡出來風頭都過了。”青桃被邵氏濃濃的掙錢的**激得想笑,“娘要是感興趣,明年這時候賣吧。”

“那還有多久。”邵氏泄了氣,“算了,還是賣包子吧。”

幾人說著話,很快就到了巷子口,巷子狹窄,牛車進不去,隻能停在巷子口。

牛叔指了位置,青桃和邵氏先提著燈籠掃帚進去,譚秀才幫著卸貨。

夜色籠罩,巷子兩側靜悄悄的,半人高的院牆裡,家家戶戶的燭光從輕掩的門縫裡透出來。

寒風簌簌,四下靜悄悄的,偶爾有人家走出來張望。

以後就是鄰裡了,邵氏笑著打招呼。

“考上府學了?”有人走出來詢問。

邵氏抬高手裡的燈籠,黝黑的臉在光影下蒙上了層暖色,笑著回,“是呢,我家相公以前是清水鎮長塾的夫子,嫂嫂以後來我家串門啊。”

她指著幾步遠黑燈瞎火的院子說,“我們住在那..”

婦人順著她手指的望向看了眼,神色複雜起來,“原來是你們。”

語氣怪怪的,邵氏以為口音問題,沒有多想,答了句,“是我們。”

婦人撣了撣袖子,撇了撇嘴,“長塾教書的就了不起啊。”

說完轉身走了,屋裡有長衫男出來,看著邵氏問了句,“新搬來的?”

“斜對麵那家。”

長衫男沒了言語,跟著進了門。

青桃聽出兩人似乎對她們懷有不滿,心想牛叔租院子時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琢磨著待會問問,與邵氏說,“咱先去院裡瞅瞅吧。”

她早先看好的院子在最裡邊,府學張貼成績那日,她托牛叔看到他爹名字後就幫忙把院子租下,牛叔告訴她租的院子在巷子正中,那家老爺交不起束脩搬回鄉下,主人擔心後來的人嫌院子不吉利,便宜四十文往外租,他看院子拾掇得乾淨,比青桃瞧上的要大,就擅作主張給租了。

譚家的情況他大致了解的,養那麼多讀書人,手頭那點錢遠遠不夠。

當天回村他就和青桃說了情況。

青桃覺得挺好的,每個月省四十文,一年就是四百多文,能做很多事了。

院子不大,角落殘著兩盞破燈籠,其他地兒乾乾淨淨的。

正房三間,左側是灶房連著柴篷與茅廁,右側圍著半人高的竹籬笆,與右邊格局的院子隔開來。

青桃掏出鑰匙,打開正房的門,濃濃的灰塵嗆得她咳嗽不已,轉身間,邵氏已將燈籠掛在了門邊的牆上。

暈黃的光罩著屋裡屋外,驅散了院裡的冷清。

邵氏備了兩個燈籠,留盞在屋外,屋內擱一盞。

借著光,母女兩開始打掃。

給青桃鑰匙時,牛叔就提醒過整個小院就隻有兩張床,其餘家具擺設要自己準備,這會兒空蕩蕩的,打掃起來不費事,遇著牆上結蜘蛛網的地方,順手揚起掃帚就抹去了。

當牛叔挑著籮筐進小院時,屋裡快打掃完了。

“青桃,籮筐擱哪兒啊?”

“堂屋吧,這趟辛苦牛叔了。”

“跟我客氣啥啊。”院門到堂屋的路上鋪了幾塊石板,牛叔穿著棉鞋踩上去有點膈腳,不過走得很穩,與青桃說,“這石板糙得很,你們要嫌礙事,我幫你問問,看能不能拆了。”

青桃細皮嫩肉的,踩著石板鐵定不舒服。

青桃沒注意到這塊,抬眉瞅了眼,石板凹凸不平,顏色看著新,約莫鋪了沒多久,她道,“不礙事。”

這種石板雨天防滑,比泥地輕鬆多了。

牛叔沒有再說,“這屋要比你們家的小...”

“沒事,平時就我和我娘,住得開就行。”

青桃對這院子挺滿意的,屋頂瓦片沒有破損的地兒,屋裡沒有漏雨的痕跡,屋子方正,牆壁窗戶看著挺新的,確實比她之前看上得好很多,尤其還便宜。

至於吉不吉利青桃覺得因人而異,譚秀才若是努力,即便最後沒有考上舉人,全家人也無憾了。

她和牛叔說,“牛叔,還是你有眼光,比我挑的院子好。”

牛叔擱下籮筐抽扁擔,聞言喜上眉梢,“你喜歡就好,就怕自己亂拿主意讓你不滿意呢。”

“牛叔你多心了。”青桃扶著撮箕,將灰塵儘數掃進去,動作麻利,一看就是常年掃地乾活的,牛叔一時羨慕起譚秀才來,他閨女要是有青桃這樣能乾該多好。

青桃收了撮箕,見牛叔扛著扁擔站在牆邊,納悶地喊了聲。

牛叔回過神,笑自己異想天開,也不想想青桃誰養大的,就他媳婦那點能耐,趕邱婆子差遠了。

“掃屋子時你瞧瞧有沒有啥不滿意的地方,明天找主人家說說...”

“好。”

譚秀才站巷子口等著,夜黑風高,來個賊把牛車趕走就遭殃了,故而牛叔挑籮筐,他一直在牛車旁守著。

儘頭處,來了幾個身材瘦削的男子,幾步遠就與譚秀才寒暄起來,“兄台也是來府學讀書的?”

譚秀才微微拱手,“是。”

“兄台哪兒的人?”

“清水鎮的。”

清水鎮是個小地方,幾人麵麵相覷,還是其中個長臉男說了句縣其他人才反應過來,他們亦是府學的學生,去年入學的,見譚秀才儀表堂堂,不由得問了句,“兄台貴姓?”

“在下譚秀才。”

幾人麵露狐疑,“譚秀才?”

讀書人自傲,誰會把秀才功名掛在嘴邊,短短幾句,心裡認定譚秀才是愛慕虛榮之人,敷衍地岔開話題,“兄台住哪兒?”

譚秀才隻知道大概位置,“巷子中間左邊位置的小院。”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變得有些耐人尋味。

那處小院以前是李兄租的,因兩次鄉試沒中,李兄心氣鬱結,沒多久就病了,家裡又請大夫又抓藥的,日子捉襟見肘,李兄不忍妻兒留在城裡受苦,索性帶著全家回鄉下,不再科考了。

哪曉得臨行前,院子主人硬要李兄賠錢,咬定李兄弄壞了屋裡家具擺設。

李兄東拚西湊四處借錢,主人家又諸多刁難,隻給兩天時間要他們搬走。

他們氣不過,幫忙把家具擺設全搬到李兄租的牛車上,還放出話說那院子風水不好。

早些天碰到院子主人,得意洋洋在他們麵前炫耀說院子租出去了。

沒有家具,風水不好,隻便宜了四十文就有人搶著租。

萬萬沒想到,租院子的人是眼前這人。

譚秀才穿著件鴉青色的長衫,眉間雖有倦色,但五官俊朗,通身氣質溫和,不像家貧之人。

長臉男人又問,“兄台帶著妻兒來的?”

考科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兒,妻兒跟著,能照顧自己飲食起居,平時找些活計,能貼補些家用。

如果住在書院學舍,處處都要錢,普通人哪兒吃得消。

譚秀才笑著道,“兒子留在老家,妻女跟著的。”

長臉男人年齡和譚秀才差不多,膝下有兒有女,對譚秀才的安排無比讚成,妻女踏實勤快,每月漿洗能掙不少,兒子是討債鬼,整天隻會要錢,金山都不夠兒子揮霍的。

其他人比長臉男人要小,孩子四五歲大,對此略為迷惑,“兒子待在鄉下?”

“長子在家溫習功課等院試,次子幺子還在學堂讀書。”

三個兒子還有女兒,子嗣已算多了,而且父子幾人都讀書的極為少見,幾人不由得起了結交之心。

牛叔到後,幫著搬木箱抬籮筐。

青桃和邵氏掃完院子,見牛叔身後跟著好些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熱火朝天,牛叔常在外麵跑,沒有冷場的時候,看著牆裡的青桃介紹,“這就是譚兄家的閨女了,邊上是嫂子。”

少有人把孩子放前邊介紹的,幾人心裡奇怪,但沒多想,喚了聲小嫂子,跟著牛叔將東西搬進屋裡。

這些院子的格局都差不多,進門後倒是沒有多看。

因著院裡多出幾人熱鬨了些,周圍牆壁邊多了好些圍觀的婦人。

長臉男人的媳婦也在其中,“相公,你們在說啥呢?”

她家在斜對麵,離青桃家隔著兩處院子,她這會兒站在自家院門口,聲音在夜裡略顯洪亮,其他人紛紛看向長臉男人。

長臉男人說,“譚兄他們東西多,咱幫把手。”

婦人皺眉,想說跟這種人打交道乾什麼?當初李嫂子遭院子主人刁難十有**就是這家人背後攛掇的,要不是他們租院子,李家就不會慌裡慌張被攆出去。

人前不好落自家丈夫麵子,提醒長臉男人,“夜裡冷,你的風寒還沒好,彆又被凍著了。”

長臉男人張嘴就想質問他啥時候得風寒了,話到嘴邊,想起自家媳婦與李家嫂子關係好又忍住了,歎息道,“順路搭把手而已,哪就凍著了?”

接著又跑了兩趟。

讀書人氣力小,牛牽進院裡後,幾人累得不輕,譚秀才過意不去,想倒杯茶給他們也不能,出門沒有帶柴火,沒法燒水泡茶,青桃腦子轉得快,湊到譚秀才耳朵邊說了幾句。

家裡沒熱水,外邊茶樓有,請他們喝杯茶,順便問問府學的情形,初來乍到,多了解點情況總是沒錯的。

“多謝幾位兄台幫忙,眼下家裡亂糟糟的,咱去外邊茶樓邊喝茶邊聊聊如何?”

幾人剛從茶樓回來,準備回家看會書就歇息了,不太想再出去,況且譚秀才他們風塵仆仆滿臉倦容,幾人哪兒好意思?

“先生布置的課業還剩下些,今個兒就免了吧,改天有時間在聚,譚兄以為如何?”

長臉男人先拒絕,其他人紛紛點頭。

不等譚秀才開口,佯裝手裡忙往外邊走了,各家院牆邊都站著人張望,亦有好些穿著厚衫的讀書人,與長臉男人他們認識,紛紛打聽起譚家的情況來。

長臉男人是個健談的人,唯獨提及譚秀才名字覺得難以啟齒。

誰會稱呼自己為秀才,譚家這位模樣氣質都好,唯獨心氣太高了,故而他沒提譚秀才名字。

然而他不說,其他人憋不住,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譚秀才難堪,關起門就跟自家媳婦調侃了番。

“譚秀才?還真是個愛往自己臉上貼金的,要說李嫂子她們被逼到那個份上沒有他的功勞我可不信。”

巷子裡不是沒有出過跟院子主人乾架的情形,有些人仗著幾個錢,出高價租地段好的院子,院子主人見錢眼開,不折手段逼迫人搬家,搬來一年,她就見過兩三回了。

“談吐還算風雅,不像會做那種事的人。”

“知人知麵不知心,沒準哪天就跟你搶院子呢,以後少跟那種人打交道。”

“哪有你說的嚴重...”

“你信我的總沒錯。”

這家房裡說著夜話,其他家亦在討論譚家,“那院子風水不好,你離他們遠點,你聽秦家嫂子說的,秦柏得了風寒,我看他就是跟李家走太近了...”

李長書一開始就染了風寒,久治不愈,慢慢拖垮了一家人。

男人笑了,“我們放出去的風聲你還信呢。”

風水不好是他們為了膈應人胡鄒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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