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夜談(2 / 2)

附生 柳滿坡 7515 字 3個月前

祝微星:“……”

蜷起的手和腿鬆泛了些,祝微星輕輕抻開,倚在了薑翼的枕上。

“在想人吹沒了怎麼回來?放心,我家有吸塵器,雖然舊了點,也能逮住你。”薑翼絲毫不覺這話題敏感,專挑他痛處戳。

祝微星躺在那,用大眼睛瞪他,瞪了會兒才輕輕垂下:“我隻是在想,如果我是我,算不算還活著?如果我不是我,我又是誰。”

目前已知,他能夜半遊魂,同時心跳和腦波都停止,就好像離了魂肉|體已死。這異常應該從他住院失憶開始,所以他還是祝微星嗎?是的話,這異象是為什麼?墜樓後的特異功能?死而複生?不是的話,自己從何而來,借屍還魂?真正的祝微星又去了哪裡?

“你說,我會不會真是孟濟?”祝微星忽然問,“我醒來的時間和他的忌日特彆接近。”

薑翼匪夷所思:“如果你真是他,現在不該在我床上。”

祝微星:“?”

薑翼:“早嚇到床底去了。”以孟濟那窩囊廢性格。

祝微星不讚同:“若以此推論我不是孟濟,那也能推定我不會是以前的祝微星,如果是他在這裡,也不會隻老實在床上。”怕要直接奔著身前人懷裡去。

薑翼眼睛亮了下,又立馬透出嫌惡,表情刹那複雜。

“他媽的,哪兒那麼麻煩。”

對祝微星的多思多慮,薑翼煩躁罵人了,用腳踢了踢身前擺放的手機,屏幕裡依舊開著遊戲。

“不就是你玩遊戲,不知道是登了自己已清空的老號重來,還是登了彆人的老號重來?在沒找到新號前,你也就兩種選擇,一種繼續,一種Game over 。你選什麼?”

那麼亂一團毛線,被這家夥三言兩語總結得簡單粗暴,祝微星沉默。

可想想,又覺真就這麼回事。

祝微星當然不願意Game Over,他活得那麼認真那麼珍惜,每天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好容易攢點裝備就這麼沒了,4D小人怎麼舍得。所以,在沒找到原主,或沒找到他自己的老號前,他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玩下去。

薑翼從他不甘眼神裡得到答案:“那不就得了。”

潦草得到結論,祝微星還有些懵。前一刻明明覺得發現這秘密的自己,世界傾覆天地變色,再處變不驚也無法馬上看淡消化,笑對人生。

然每次和眼前人閒話兩句,又會覺一切不過如此。在薑翼眼裡,世上像無大事,即便鬼神,即便生死。祝微星忽然好奇,他會有在乎到怎麼都放不下的東西嗎?那又是什麼。

而自己,行事總想儘善儘美,難免顧忌良多,可船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算一步,是眼下能做的僅此而已。

是了,若他每一步都走得儘心儘力,他就能問心無愧,不管他是祝微星還是誰。

祝微星想著想著,不知不覺歪倒在薑翼的枕上,終於鬆緩了些精神。

問薑翼:“你真不睡?”

他身上還穿著病號服,斜仰姿態沒了往日矜束板正,顎下第一二顆扣已散,露出其下纖致頸項,削瘦胸膛,白膚細骨,像有人用水晶麵皮捏得一籠糕,冰鎮後撒一層百合香,白裡透著淺粉的涼。

問完沒得回複,祝微星微微翻了個身,去看薑翼,發現對方盯著自己,便倦意上頭得問:“不睡嗎?”

薑翼牙關一緊,沒控製好力,在煙嘴上留下一道深痕。他伸舌添了添低頭道:“睡毛,老子要打遊戲。”

祝微星卻見他仍抱著那琴,主動道:“我想聽《小夜曲》。”

薑翼莫名:“什麼玩意兒?”

“舒伯特的《小夜曲》。”祝微星說。

“不會。”薑翼拒絕。

“巴赫的《小步舞曲》。”

“沒學。”

“莫紮特的《魔笛》。”

“沒聽過,還有誰準你點歌的?”

祝微星扁了下嘴,這些曲子都很適合古典吉他:“那你會什麼?”

薑翼生氣:“說了就學了那一首!”

祝微星不信,但說:“那你再彈一次。”

“我是賣藝的?你說彈就彈?”薑翼不配合。

“很好聽。”祝微星說,今夜的他特彆老實直白。

薑翼捏著火機,欲點煙的動作一頓。眼皮翻了翻,最後還是把那火丟一邊,罵了句“麻煩”,手指重搭上了尼龍弦。

舒緩的樂曲再度從他指尖流瀉。

他就靠在祝微星腳邊,祝微星看著眼前人。古典吉他對坐姿要求很高,彈奏時需有琴椅、踏腳凳。薑翼卻毫不顧忌,盤著腿,穿著老頭衫,脖子挎著擦頭發的毛巾,嘴裡叼著快咬爛的煙,明明四不像的混亂姿態,反倒充滿不羈瀟灑,尤其配以薑翼難得專注的眉眼,讓祝微星隻想到“迷人”兩個字。

他一瞬有些理解那些愛慕者,這男生身上像帶蠱,隨時警戒提防,一不小心就容易被惑住,萬劫不複。

下一時,祝微星又悄悄笑了,這是什麼離奇思路,自己真是太累,精神都混亂渙散。

眼皮終是不受控垂落,遮蓋視野,讓耳邊弦樂愈顯鮮活入心,薑翼該是沒胡說,他的確會得曲目不多,多聽能察覺細處生澀,但依舊無礙邃美靈雋。

祝微星一直覺得柔慢版的曲子由古典吉他演繹起來總顯得莫名古老哀傷,但在薑翼手中,再緩的節奏都有種神奇力量,因為不飄忽不搖擺,每個音符都乾脆自信,帶著永不回頭的拗執。

胡思亂想著,被樂曲帶著朦朧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