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二十七章(1 / 2)

br /> 秦知縣微不可察地揚了揚嘴角, 卻在彆人察覺之前,故意沉下臉來, 輕喝道:“堂下不得多作喧嘩!”

剛才還議論紛紛的民眾,立馬就有所收斂,屏息等他宣讀判決了。

秦知縣卻不忙宣判結果,隻以聽不出喜怒的平靜口吻詢道:“方才是何人提出, 不若讓人犯當場作詩一首, 以測學識的?”

眾人一愣, 不知不覺地往兩邊讓開些許, 顯出後排人堆裡的陸辭來。

陸辭雖有些意外,仍依言不疾不徐地往前一邁,微微笑著行了一揖禮:“回公祖, 正是在下。”

秦知縣沒來料到走出來的會是個還未及冠的少年郎,暗暗地吃了一驚。

以至於他頓了一頓後,才接著問對方名姓。

陸辭莞爾道:“在下陸辭, 密州人士,為替母侍外祖之疾來此,偶然聽聞公祖執法如山, 明鏡高懸, 特來縣衙一觀。方才隻小做提議, 非是妄議,還請公祖勿怪。”

陸辭不卑不亢的作答, 顯然很是合乎秦知縣的心意。

見秦知縣流露出幾分對這忽然殺出的小郎君的欣賞, 剛還一副老神在在模樣的豪橫, 可終於開始慌了。

他雖仗著妹婿家的風光,四處橫行霸道,也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

他雖在小時候上了那麼十天半個月的私塾,也就是背得幾句三字經,會寫自己名字,常用的文字也識得一些,要用士人的標準來衡量,那真真當得起是胸無點墨了。

要這樣的他去吟詩作對,那不是強人所難麼!

他不敢打斷知縣說話,以免被扣個咆哮公堂的罪名,隻敢在秦知縣問完陸辭話了,微微笑著捋了捋自己的須髯的空當,急忙插入:“不過一小兒戲言,公祖怎能聽取?”

秦知縣慢慢悠悠地反問道:“依你的言下之意,是不敢了?”

人犯額頭已滲出了幾滴冷汗,知曉秦知縣是真的認同了這提議了。

他情急之下,倒還真有幾分急智:“但凡創作詩賦,總托不得契機靈感。我現身陷囹圄,滿腹憂思,又何來那份閒情逸致?”

他尤在垂死掙紮,可那兩位收了孫家錢財來作這人證的士人,臉色已經不大好看了。

他們皆非蠢人,哪兒瞧不出秦知縣已有了主意,甚至偏向也有了不少。

這人越是著急辯解,陣腳大亂,不就越是證明了他的腹無才學麼?

出乎他們意料的是,秦知縣並未強迫他繼續做事,甚至頗為認同此言:“此話倒有幾分在理。世間唯有才高八鬥如曹子建,方能命懸一線下,七步成詩罷。”

不等人犯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秦知縣就看向陸辭,認認真真地問道:“他既這麼說了,陸小郎可還有彆的建議?”

陸辭從善如流地接道:“既然如此,公祖不若出帖經,墨義各一道,這隻需勤學苦背,而不需靈感來助了。”

不等人犯接著反對,陸辭便悠悠然地堵住了後路:“但凡士人,縱詩才上或有寸短,以至於危急下連首粗通的詩詞都寫不出,卻不可能連這最基本的都答不出的。若真是如此,顯是平日便不曾勤學苦讀,才落得如此不學無術。”

“書不讀,詞不解,意不識,詩不作,”陸辭口吻雖是雲淡風輕,字字卻都鏗鏘有力:“恕在下直言——若這也能稱為士人,天下怕便沒有庶人了!”

此話一出,外頭原隻是聽個熱鬨的民眾們,具都沸騰起來了。

“說得好!”

“連我家小兒都能做首粗通的小詩哩,連這都辦不到,還好意思自稱士人?”

“瞧他那心虛的模樣,要能背得出來才見鬼了!”

“要他這樣的都算士人,我還算哪門子的白丁啊!”

連秦知縣都不再掩飾麵上那認同的笑意,看向臉色灰敗的人犯:“陸小郎之言,亦極在理。你可還有異議?”

這人自知大勢已去,不再作徒勞辯駁,僅還帶有幾分僥幸,希望出題不難,自己也能答上一點。

然而秦知縣一來為了彰顯自己審判結果的公平,二來為了證明出的題並無多大難度,還順手在人群裡點了個一瞧年歲就頗小的人,來一同答題。

當陸辭看到,被秦知縣隨手點中的不是彆人,居然是一直默默看著的朱說時……

“……”

這可是老天都要亡這位人犯啊。

這下連陸辭有些不忍看這位還在垂死掙紮的老哥了。

單比僅靠死記硬背加少許理解就能過關的帖經和墨義的話,連陸辭都胸有成竹,對朱說而言,就更是信手拈來了。

秦知縣也厚道,出的題目的確不難,但絕對不是隻懂點三字經的人犯能答得出的。

在對方還在支支吾吾時,朱說則連眼都不帶眨地,就飛速連對兩題,直將對方給比進了泥地裡。

對方滿臉通紅,再說不出半句雄辯的話。

既然不是士人,自然就不再受到律法的特彆保護了,莫說從輕發落,連收贖也不可。

不過人犯最初以為自己將憑士人身份無事脫身,便一早就爽快認了罪狀,這下因不曾狡辯推脫,倒也得了些許從寬。

秦知縣地按照律令給此人判了勘杖一百,編管鄰州;而那兩位收了孫家的錢財、替其作偽證的士人也未能逃脫懲罰。

不過由於他們是頭一回犯下罪行,可判作聽贖,不至於妨礙參加科舉。

陸辭帶著朱說,隨人群退出官衙,一邊往歇腳的邸舍走,一邊盤算著方才之案。

通過觀察秦知縣判案,可以得見對方是個注重自己在百姓中的口碑,卻不盲目追求政績,而或多或少地有著憫弱心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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