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五十九章(1 / 2)

br /> 舉子們或是奮筆疾書, 或是絞儘腦汁, 躊躇不定時, 禦史中丞劉筠作為權知貢舉的簾內官,則是無所事事。

他獨自坐在都堂之中, 垂簾兩側皆以小幕釘著, 身邊一人也無。

他自己往外看,隔著紗簾,隻能看到一個個模糊的考生身影。

外頭行來行去的小試官, 若無要事需稟, 也不得隨意靠近。

他枯坐一個時辰後, 不見有舉子扣簾上請,心安的同時, 也不可避免地感到更加無聊了。

看既看不清,就隻有靠聽了。

因座席相連的緣故, 試所之內,考生間的差距也就暴露無遺了:胸有成竹者,自是靠著讀破萬卷書, 下筆如有神,從容書寫之下, 筆尖摩擦紙張,透出沙沙的春蠶食葉聲;隻略知一二,不求甚解者, 則文思堵塞, 難有佳句, 書寫得斷斷續續,多時寂靜無聲,唯有揉去犯點抹的廢紙時才有大響……

劉筠閉眼聽了陣,不禁莞爾一笑。

這一年的應舉人中,最為出彩的,顯然非群見時致辭的那位最年輕的陸解元莫屬。

因其發解試時的主司極力推薦,他鎖院時出於好奇,特意翻出對方那份公卷來讀了幾讀,內容果真上佳,尤其策論方麵,可謂揮灑自如,引經據典恰到好處,老練得絲毫不似個未及弱冠的小郎君的文章。

不過比那更為出色的文章,他往年也不是沒有讀過,真說起來,最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是那手漂亮工整的好字。

如果陸解元在省試時,還能保持那種水平的字的話,即便經過封彌,劉筠也毫不懷疑,任誰都輕易認出他的那份卷子來。

當然,除陸辭之外,也還有好幾位挑眼的青年才俊。

其中又以蔡齊和蕭貫,這一南一北的兩人聲名最振,才學最佳。

然而考慮到朝中來自北地的臣子甚眾,相較之下,南地仍是勢微,劉筠就不怎麼看好蕭貫了。

而在蔡齊和陸辭之間,劉筠則打心底地認為,陸辭更有勝算。

誰讓眾人皆知,官家喜出‘慧眼識珠、銳眼辨才’的佳話,過去就曾欽點過晏殊那位‘江外’的神童,還為此特意反駁了持反對意見的寇相公呢?

除好提拔年歲小者外,官家素來喜看美姿顏的郎君,這便又是陸解元的一個大優勢了。

畢竟跟陸解元那難得一見、堪稱精雕玉琢的俊俏麵孔一比,原還算得上英氣俊朗的蔡齊,都能被襯得黯然失色。

隻要這位陸小郎君莫要因過於緊張,來個馬失前蹄,水平大跌,那他就可以肯定,對方能安然登榜。

劉筠閒得無事,瞎琢磨一陣,就得出這麼個結論來了。

不過他也沒能再繼續發呆下去:隻因場中有年老體衰者,不耐試地嚴寒,幾番劇烈咳嗽後,臉色青紫地昏倒在地。

他們剛一倒下,就被巡鋪官眼疾手快地抬出,儘快送去醫官處進行診治,也避免影響其他考生。

即便他們速度夠快,也還是在原本專心應答的舉子中引發了小小騷動。

為防有心人趁此機會交頭接耳、私相授受,劉筠便從簾後行出,無聲地補上了巡鋪官暫時漏出的空當。

見主司眸光銳利地四下審視,那些蠢蠢欲動的人的小心思,在甫一接觸到對方目光的那一刻,就被迫重新壓下了。

等巡鋪官將人送至醫官處後,也馬上折返了來,恭恭敬敬地請劉筠回去簾後坐鎮。

劉筠滿意地向人頷首示意後,就慢條斯理地往回走。

隻是走到半途,他眼角餘光就瞥到一道略有印象的身影,不由微側過頭來,定睛仔細一看。

不是彆人,正是他極為看好的那位密州解元,陸辭。

在其他人忍不住東張西望,再矜持的也多少被分散了些注意力的時候,他卻仍能保持全神貫注的狀態。

——好。

劉筠並未留意到陸辭用來堵耳朵的棉塞,不禁在心裡暗暗讚歎了句。

他隻見陸辭顯然從頭到尾都沒注意到這邊的小騷亂,頭不曾亂抬,眼不曾亂看,背脊挺得如尺度量過般筆直。

修長的脖頸微彎,烏發被一絲不苟的束起,留墨色發鬢襯得側麵如冠玉般端麗皎潔,的的確確是一副令人賞心悅目的好相貌。

他的唇微微抿著,眉頭卻很舒展,唇角還往上微微翹起,筆尖在紙上不斷劃過,可見其把握十足。

陸辭進門時是裹得一身厚實,但因一路文思泉湧,書寫時少有停頓、而漸漸熱出了一身薄汗。

寫完賦後,他重新活動了下十指,用了大半瓶蜜水後,就開始在大多數舉子都還瑟瑟發抖、吸溜鼻涕時,很是令人眼紅地脫去了加絨的外衣,再不緊不慢地開始寫省題詩。

“……軟輪同致美,跪地用難符,”陸辭不知理應坐在簾後的主司正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瞧,隻覺越寫越覺得心應手,便要一鼓作氣,將省題詩給完成:“……備物壯皇圖。”

寫上最後一句後,陸辭才長舒出口氣,卻不忙擱筆,直接數了字數,確定沒有短缺後,又反複審讀幾遍,才標上無塗注乙。

至於重寫賦的天真念頭,此刻已蕩然無存了。

雖然剩下不少時間,可一旦想到要重新構思加書寫,就怎麼都不可能稱得上充足的。

再者,除了他那麼點來得突然的不安外,這篇律賦不但在官韻上毫無錯漏,通篇讀起來也極其通暢,減容易破壞總體完整性,增則有畫蛇添足之嫌,倒不如維持原樣,順其自然。

也許,就是主司這回出的題目特彆容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