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1 / 2)

在親眼看著狄小飯桶對這份量十足的滿滿一桌子來了個風卷殘雲後, 陸辭才頗感歎為觀止地放下茶碗, 再叫來夥計,打包了幾份吃食。

又不顧狄青推拒,分了一半給他,笑眯眯道:“天冷下雪後,就彆往山上去。今晚吃飽一些, 再睡個好覺,下回做好準備, 我是真要考校你的功課了。 ”

一句考校課業,便結結實實地堵住了狄青的嘴。

一直低著頭的他, 此時不由抬起了眼, 認認真真地再看了笑盈盈的陸辭一眼, 才真的接過了那幾個紙包。

——今日回去, 一定要將那兩本書背個滾瓜爛熟才行。

送狄青回了住的地方後, 陸辭便帶著其他幾樣吃食, 歎了口氣,任命地回官衙去了。

此時官衙裡,除了被安排值守的幾名吏人外,已無人在。

見才休衙了大半日,陸知州就一人複返了,所有人都明顯地吃了一驚。

因閒得無事, 他們原本都聚坐在地上,用最簡單的擲錢幣法進行關撲。

“陸、陸知州?”

他們麵麵相覷一陣後,還是其中一人反應最快, 連忙起身,連身上從地上沾來的灰塵都沒來得及拍,就趕忙行禮:“您放衙還專程回來一趟,可是有什麼吩咐?”

陸辭看到他背後的那幾人正手忙腳亂地收拾關撲殘局,不由莞爾:“我的確是有樁事要辦,才特意回來一趟。你們值守辛苦,而且今日既是冬至,民間且廣開關撲之禁,你們不得回家團聚,稍微放鬆一下,也是情理之中,完全不必如此緊張。”

聽他口吻輕快,他們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為首那人賠著笑臉道:“多謝公祖體恤。”

陸辭見他神色一鬆,就又提醒道:“不過博戲財物,需得酌情量力,以宜情為主,可切莫上頭了。”

眾人紛紛點頭。

陸辭也不再耽擱,徑直進了拜訪陳年資料的庫房裡。

這一呆,就是整整三個時辰。

陸辭肯定了內心猜測後,卻無半分鬆快和得意,而是更沉重了。

受小旱和暖冬影響的,即將在來年麵臨蟲卵孵化後的飛蝗成蟲威脅的,顯然不止是汾州一地而已。

至少在汾州四麵的州府,都難逃類似的命運。

後世科技發達,又積累了無數前任防蝗的寶貴經驗,多管齊下,才使蝗災漸漸退出了舞台,讓後人開得出‘何不食蝗’的玩笑。

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早在唐太宗時期,其就已提出食蝗之策了。

但蝗食糧,可比人食蝗來得快得多——且那飛蝗鋪天蓋地,是連成人都能生生撲倒的密集。

它們食儘糧後便飛走,禍害下一個地方去,捕捉些許進行食用,且不說會否吃出毛病來,也是杯水車薪。

而被其食儘的地裡糧食,卻是要支撐未來數月的心血。

哪怕得了皇帝戲賜的饕餮小名,陸辭也絲毫心態輕鬆地不會將飛蝗視作盤中美餐。

若是周邊郡縣的情況,也類似此處的話,那一窮二白的汾州也是無法獨善其身的。

重中之重的是,哪怕極可能被人當做無事生非、危言聳聽,他也必須將此事儘快上報朝廷,竭力引起重視,越早進行防患,才越有可能安然度過這一劫。

陸辭在看完關於糧庫裡存量數量的記錄時,還是親自去了趟糧倉,草草清點了袋數,親眼確定過了,心裡才稍定一些。

往年雖有小旱,但隻傷了皮毛,加上朝廷賑濟及時,以至於現在尚有盈餘。

哪怕是在最壞的場景中,要應急地養活一整個汾州裡的萬餘戶,隻要節省一些,撐個一兩月,還是足夠的。

買糧是暫時不用指望的了。

還不知蝗災的影響範圍會有多大,隻要周邊難逃一劫,糧食就將變得供不應求,價格也跟著水漲船高。

唯有先取糧庫裡的應急,熬到賑濟糧來後,再撐到第二季的作物成熟,才算是徹底度過危機了。

但陸辭剛要稍微放下心,就立即想到另一茬,不由神色微變。

不好!

往年歸往年,今年的情況,可是大有不同的。

——被那場不久之前的榮王府大火所殃及到的,可是包括了左藏庫等地方的!

可想而知的是,在搶救庫物的十萬火急的時分,被列為首選的,當然是更為值錢、也不耐火燒的綾羅綢緞精細物件。

笨重又數量甚多的糧食,就被理所當然地放棄了。

資金蒸發,國力驟降,加上前些年官家四處修建宮宇所敗的積蓄……

要真發生點什麼,至少三五年裡,是做不出有效的應急方法的。

而且就官家那沉迷修仙、熱衷於裝神弄鬼的一貫作風,陸辭實在不敢寄托希望到皇帝身上。

他十分懷疑,屆時蝗災真的發生後,說不定官家實事不乾,卻要開壇祭祀了。

那有什麼卵用?

除了給遠離災情的人們一些心理安慰外,難道還能讓蝗蟲們羞愧地畏罪自殺嗎?

不論如何,指望賑濟,怕是不現實的。

內憂外患下,陸辭隻覺一個頭兩個大。

怎麼他運氣這麼不好?

去到館閣任職,館閣失火。

來到汾州,汾州鬨蝗。

莫不是他仕途前期走得太順,後期就要鬨得波折連連。

陸辭難得地迷信了幾分,最後還是深深地歎了口氣,揉著眉心,從庫房裡走了出來。

而之前還在關撲的那幾人,已收拾好東西,擺出一副認真工作的模樣了。

——哪怕他們膽再肥,知州表現又很是通情達理,他們也不可能敢在知州都辛苦忙碌時,在邊上關撲戲耍啊。

之前膽子較大,敢接陸辭話的那人,更是殷勤地送了乾淨水和巾子來:“公祖請用。”

在糧倉裡鑽來鑽去,陸辭身上麵上的確沾了不少灰。

於是對這份好意,他便笑著接受了。

望著這一張張麵帶討好、對即將到來的蝗患一無所知的麵孔,陸辭越發覺得責任重大,路漫修遠……

偏偏他身為知州,隻能硬抗。

陸辭回到案桌前後,望了眼窗外歡慶的氣氛,便暫絕了將屬官們喚回來辦事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