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1 / 2)

柳七極稀罕地捧著信,簡直給樂壞了。

這可真真是頭一封來自陸辭的回詩呢!不單滕宗諒沒得, 認識陸辭更早的朱說也沒得!

唯獨他有!

柳七樂滋滋地將這首詩讀了幾遍, 越讀越樂。

——哎呀呀, 早知如此, 他就該早些那般乾的。

卻說陸辭一將信寄出去, 幾乎立刻就感到了後悔。

怎麼一氣之下, 就不小心衝動了呢?

仔細一想,依他對柳七這些年來的了解,怕是半點意想中的效果都無法達到不說,反而能被對方拿來津津樂道,甚至引以為樂。

陸辭懊惱地歎了口氣, 然而信已發出, 是無法追回的了。

不過,在洋洋得意的柳七,將陸辭頭一首的回詩抄錄幾份,分享給朱說和滕宗諒前……

一場以京城附近為起始點的蝗災,如期而至。

有陸辭提前數月發現端倪, 及時上報, 朝廷也下令讓各地官員組織人馬,對蟲卵進行挖掘和焚燒。

至少使百姓不至於被打個措手不及, 而多少有著準備。

但多年來轟轟烈烈的‘天書下凡’運動所帶來的惡果,就在此時彰顯無遺了:趙恒怪力亂神時的不留餘力,不但騙過了他自己,也成功蒙蔽了無數地方百姓和官吏。

以至於他們在奉命防蝗時, 許多完全稱不上用心,僅是敷衍了事,旋即就心安理得地寄希望於神仙轉世的皇帝向天祈禱、庇佑子民。

真落到實處的效果,各地可謂參差不齊。

在蝗災真正爆發時,京城附近最先淪陷,緊接著是長江以北的京東、京西、陝西、河北等路,一同告急。

清理蟲卵時並不上心的,此時就付出了慘烈的代價——經過雨水充沛的春季的滋潤,再來到漸漸溫暖起來的初夏,埋藏在地底下的蝗蟲卵悉數孵化,變為一隻隻飛蝗成蟲。

它們以鋪天蓋地之勢,橫掃過毫無抵抗能力的青青農田。

所有人都震驚又恐懼地看著,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數不勝數的飛蝗,竟是漫山遍野都是。它們就這麼囂張地聚集成群,黑壓壓地席卷了一處處農地,毫不客氣地吞噬著地裡的莊稼。

而它們所經之處,遮天蔽日,觸目驚心。

在無邊無沿的黑暗過去,就隻剩令人絕望的殘根斷梗。

一城的不儘心,所禍害的可不止是它自己,還包括它身邊的無辜州城。

治下哀鴻遍野,饒是各路長官再心大,麵對此情此景,也不可能還意識不到問題的嚴重性,紛紛陣腳大亂了。

一道道或是求賑濟、或是請罪的奏疏似雪花一般湧向了京城,飛到了中書省的案桌之上,又在次日,全成了朝議的核心。

王欽若心道好險。

得虧他當時聽出陛下對陸辭的回護之意,並未繼續詆毀對方危言聳聽。

否則今日蝗災真現,豈不是讓他在官家前的信譽大失,讓王旦等人得了勢呢?

王欽若率先出列,恭恭敬敬地一拜:“現蝗害猖獗,諸路束手無策。臣懇請陛下早日開壇祭祀,向上天祈禱,施以聖德,好祛除此難。”

趙恒內心卻是無比焦慮。

若是無人預見到這場災厄,也就罷了,病急亂投醫,也隻能求神佛庇佑。

可分明是有過防患舉措的,怎還能讓蝗災如此嚴重,讓它們如入無人之境一般,蠶食儘地裡莊稼?

他並無耐心聽王欽若說繼續裝神弄鬼的事,而更想聽聽主持防患之事的王旦的說辭。

“開壇做法之事,押後再談。”

趙恒先擺了擺手,讓王欽若先回了隊列,然後召王相出來,急急忙忙地問道:“王相公,不是數月之前,就已安排下去清理蟲卵,早做防患了麼?”

王欽若眼睛一亮,隻覺難得地逮住了王旦的差錯。

他在急切之下,根本不等對方開口,就出言諷道:“滅蝗之事,當時可是由王相公一人主張,一人主持的。如今——”

趙恒關心地盯著王旦,等他開口,卻聽得王欽若插話,不由沉聲喝道:“你先退下!”

這一聲不大不小,卻足夠叫朝中臣子全部聽清。

趙恒這些年來,幾將王欽若視作心腹,常喚人去說些體己話,卻從未當眾這般不給他顏麵過。

不但叫所有人大吃一驚,連王欽若本人,也是一時間腦子嗡嗡作響地愣在當場,完全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遵命。”

他呐呐地回了聲,臉已漲紅成了豬肝色,握著笏的手更是止不住的輕輕顫抖。

一滴冷汗,從他前額滾落下來。

他極其聰明,哪兒還不知道,自己在情急之下,不慎犯了什麼錯?

寇準那莽夫之所以惹得陛下生厭,就是過於著急地標榜自己,表明自己,將急功近利的一麵表現得太明顯,而因此失了對方最看重,也最要緊的官體……

王欽若心驚肉跳,將嘴閉得緊緊的,連脖頸上的肉瘤都在顫抖。

而最讓他擔心的,王旦或許會借此良機,落井下石的一幕,卻並未發生。

——倒不如說,王旦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王旦至為憂心的,如今唯有愈發困乏、經不起更多消磨的民力。

與王欽若等人的政治爭鬥,則根本不值一提。

麵對趙恒充滿期待、也暗藏惶恐的疑問時,他張了張嘴,一時半會的,竟是尋不出合適的話來作答,滿腔隻餘苦澀。

症結究竟出在誰身上?

——顯然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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