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1 / 2)

在講完正課後, 陸辭見小太子著實好奇,忍俊不禁下,便將自己那三位友人的一些過往趣事,與其說了一說。

趙禎身邊常年環繞的, 要麼是對他千依百順的宮人, 要麼是有純德之美的望高君子, 要麼就是讓他心生親近、近乎完人的陸辭了。

現從陸辭口中聽說, 世上竟還有朱說、柳七和滕宗諒這種鮮活的趣人,他在驚訝之餘,對這幾人, 也隱約起了幾分想見上一麵的心思。

若換在平時,生性穩重內斂的趙禎, 對風流不羈、素愛留戀花叢、紅顏知己無數的柳七,是斷然生不出任何好感來的。

偏偏經陸辭風趣十足的娓娓道來後, 柳七的那些個大小毛病, 都莫名成了亮點。

一聽柳七被分派到密州知某縣後, 就以身作則,再未涉入秦樓楚館一步,連素來被人寬容對待的官員間的日常交際,都是放在茶館裡時,趙禎不由讚同地點了點頭:“如此,他倒是浪子回頭了。”

——那可未必。

陸辭微微一笑,在心裡默默回答。

趙禎又忍不住追問道:“甄選之事,幾時方始?”

陸辭:“再過三四天, 吏部便會整理出名單來,著人進京考試了。”

趙禎點點頭:“那也快了。”

出宮的時候一晃就到了,見趙禎麵露戀戀不舍,陸辭莞爾著叮囑道:“還請太子殿下,莫將臣方才的話讓人知曉了。”

趙禎認真地點了點頭。

他縱不算通人情世故,卻頗聰明,知曉這些話一旦叫爹爹知曉,多半會給陸辭招來麻煩。

當然不能說。

在趙禎不舍的目送下,陸辭簡單地收拾好了東西,就準備離開資善堂。

在走出堂門時,他回了回頭,不由停住了腳步。

若要拿堆滿藏書、為好書者的夢寐以求的聖地的館閣,和坐落在東宮東側,充當著趙禎教室的資善堂相比起來,陸辭更喜愛後者。

幽靜雅致,寬敞明亮,院中林木鬱鬱蔥蔥,高大的書櫃裡擺滿書籍。

會來往此地的,皆是當世學識數一數二的宿儒,儘心儘力隻為教一人成才。

陸辭不免感歎,跟連坐在官學裡一簡單桌凳邊都很來之不易的小狸奴比起來,趙禎可真真是得天獨厚了。

——當然,要換作是他的話,會在這院裡多擺幾個靜心的香爐,和一把搖搖椅。

陸辭從資善堂的布置裡,取得了一些如何修繕自己理想書房的靈感,在仔細盤算時,不免就耽誤了片刻。

周圍的侍人雖意識到了這點,但因趙禎對陸辭的喜慕之心幾乎是溢於言表的,他們看在眼裡,自然也不敢對陸辭不客氣地出口催促。

好在陸辭也沒逗留太久,就醒過神來,繼續往宮外走了。

不過因耽誤的這一小會兒功夫,他還未走出幾步,就有一位同樣著朱色官袍的老者迎麵而來。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從事教學事業多年,當得起一句桃李滿京師,朝堂上也是傲骨錚錚,有言直諫的孫奭。

陸辭微微一愣後,輕易辨出來人身份,便彬彬有禮地讓至一邊,頷首一禮。

就衝著孫奭在趙恒鬨‘出迎天書’的鬨劇時,毫不客氣的那句‘臣愚所聞天何言哉,豈有書也!’陸辭就願為這位直言不諱的猛人送上敬意。

孫奭麵色沉靜,顯是邊走邊思索著什麼,起初並未留意到陸辭。

直到陸辭特意停下,讓至邊上,衝他微笑行禮,孫奭才意識到還有人在跟前,不禁頓住腳步。

他卻未急著往前走,而是湊近幾步,深深地蹙著眉,將陸辭從頭到腳給打量了一遍。

陸辭麵上仍然帶笑,坦坦蕩蕩地任他打量,對於這絕對稱得上失禮和冒犯的距離,並未表現出任何不適。

儘管他和這位官職高自己不少,在士林中更稱得上德高望重的左諫大夫稱得上同僚,但真正見麵,卻還是頭一回。

——就這表現看來,孫奭怕是個重度近視了。

終於看清楚陸辭模樣後,孫奭才退後幾步,篤定道:“你便是陸辭。”

不等陸辭答話,孫奭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年紀雖輕,《尚書》倒是講得不錯。”

對最近趙禎身上發生的顯著變化,孫奭無疑是諸多講師中,了解最深的一個。

若說太子原是刻苦勤勉,但到底受年齡限製,再賣力也多的是不求甚解的地方,且常因羞澀內斂不好發問的話,現不但瞧著精神自信了許多,問問題變頻繁了,大多時候都能真正理解內容,還不時能與一些地方時事聯係起來。

陸辭眨了眨眼,在聽清楚孫奭這句話後,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受寵若驚來。

能得自以《九經》及第後,就在國子監擔任直講,連宋太宗都曾親自聽過他講的《書經》,給予嘉獎和認可,所做是注疏也在士儒中頗受尊崇的孫奭的一句褒獎……

陸辭腦海中浮現的頭個念頭,卻是‘自己出的那幾本策論詳解的輔導書,怕也要變得更為暢銷’。

孫奭在表達完這句極簡單的欣賞後,就撇下來不及道謝的陸辭,乾脆利落地離開了。

陸辭看著他分明年邁、卻是風風火火勝似青年人的背影,不由想起與其有幾分相似的王旦王相公。

遂略感傷懷地歎了口氣,不急不緩地出宮去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今日難得比他早些結束工作的晏殊,竟已在他家裡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