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1 / 2)

升官發財在宋朝 放鴿子 10134 字 4個月前

對王曾言語間所暗示的朝中將有大番波折之事, 陸辭並未太過放在心上。

並非是不信的緣故, 而恰恰是因為太信了。

陸辭心知肚明的是,朝中寇王丁三派混戰的局勢早已明朗,總有徹底決出勝負的一天。

決定性的那件事, 隨時都會發生,且一旦發生, 就絕對將在朝堂上掀起軒然大波。

作為區區一太子左諭德, 陸辭頗有自知之明,過得很是安分守己。

早朝過後, 白日主要是繪畫和講經, 夜裡備課之餘,就是陪友人們閒聊。

連休沐日曆, 也隻是與柳朱晏幾人在京師內遊景喝茶,連城門都沒出過, 免得被人彈劾個‘擅去官守’的罪名。

到天禧元年年末時,京中突然發生了一件很是荒謬的案子。

那是兩名巡查皇城的親從官, 被查出夜宿長春門時,使用鋼刀撬開了由他們看護的玉清昭應宮牆壁,順利進入後,便將慎重收於其中的‘天書’, 以及各類‘法器’和金銀珠寶, 都一並盜走了。

此事傳出,市井間眾說紛紜,既有對賊人的驚歎, 也不乏對‘天書’的好奇。

有些對天書一直便半信半疑的人,更忍不住想,若真是天書,定有神奇的地方,豈會輕易被賊子盜走?且賊子如此,就不怕招來報應麼?

官家聽聞後,即使對造神的熱度已降下不少,仍是勃然大怒。

得虧因這兩小賊落下破綻太多,不出數日,真相便被查明,二人被捉拿歸案。

未出數日,主犯便被判處砍去雙手,再示眾三日以作警示,最後正法。受到降職或罰銅處分的,還包括一眾監管不力的皇城司官和將校。

因案破得快,處罰方式也極凶戾,一時間那些同樣對宮觀中擺放的名貴物件起了鬼祟心思的人,也徹底沒了膽子了。

若是虔誠的信徒,肯定不會有盜取‘天書’、隻為拿在手裡一探究竟的‘褻瀆’舉動。

而於貪財的賊人而言,稍微腦子清醒點的,都不會打它的主意——且不說盜取過程就千難萬難,單說盜出來後,拿著這批印有官印的財寶,又要如何才能躲開天羅地網,安然無恙地銷贓?

有那本事,還不如欺負欺負城中那些富得流油的豪商貴賈呢。

友人們雖都隻當趣聞聽聽,一笑就過了。

陸辭聽聞此事時,卻不由蹙了蹙眉。

——他隱約覺得,此事會有餘波。

果不其然,天禧元年剛過,就在初初邁入天禧二年的一月末,以永興軍巡檢主持終南山興修道觀事務的禦藥使朱能和殿直劉益,就喜氣洋洋地上奏宣稱,在乾祐山中,有“天書”降下。

此奏一出,朝中三派瞬間出現了截然不同的反應:一為對此激烈抨擊的寇準,一為對此大肆鼓吹的王欽若,一為袖手旁觀、不置可否的丁謂。

做最終決定的皇帝,態度竟頗含糊。

他毫不猶豫地下詔,命朱能將‘天書’送入京中,神色卻很是淡淡,更未提及要再修寺廟,供奉此書的事來。

對這結果,三派自然都不滿意。

但跟厭惡天書,尤其在王欽若回京後,就時刻防備著他又借此東山再起的寇準此時的怒火中燒相比,王欽若則要耐心很多,對寇準的瞪視,也能淡然自若地回以一笑。

當朝裡人多被這兩人的爭鋒引去注意力時,陸辭卻重點在看麵色如常的丁謂。

在直接令陷害他未果的周懷政失勢後,饒是陸辭認為周懷政已無法有再起之機,但對周邊的戒心,卻時刻沒有放下過的。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周懷政當權那麼多年,哪能沒幾個忠誠的黨羽?

然後,陸辭最近發現,忠心耿耿追隨周懷政的人——

還真沒有。

他既無紮實出身,也無家族子孫,勢力雖盛在一時,卻完全建立在皇帝的恩寵上。

於是要完全衰敗,也不過是皇帝的一句話而已。

且他在宮中行事,向來霸道,聚於其身邊多是慕其勢的小人,現樹倒猢猻散,不去落井下石,他們自認就已經足夠厚道了。

但陸辭還是在寇準的暗中配合下,將曾跟周懷政交好的人仔細調查了一通,更將那份整理出的名單給背了下來。

朱能赫然在列。

不過,朱能究竟是何等居心,在陸辭心裡,已是次要的了。

單是其欲要勾起好不容易歇了求神拜佛之心的官家,讓轟轟烈烈的‘天書’鬨劇卷土重來這點,就無論如何無法容忍。

見皇帝姿態曖昧,朝中一時陷入狂亂之中。

對此深惡痛絕的清流黨中,跳得最高罵得最狠的,還不是寇準,而是孫奭。

這位太子講師,素來對天書之事秉持反對到底的態度,此時亦不例外,暴跳如雷地在上述中直接指陳朱能為妄言祥瑞的“奸險小人”,要求皇帝立馬斬了朱能,以儆效尤。

趙恒不聽。

陸辭雖佩服孫奭的錚錚傲骨,但對其上書的措辭,卻很是哭笑不得。

有那句“天且無言,安得有書”,哪怕官家有那麼點想聽的心思,也絕無照做的可能了。

若這麼做了,豈不是親手證明了‘世間並無天書’的真相?

那官家前十幾年大費人力財力,鬨得舉國上下跟著瘋魔的‘天書下凡’,不就成了最大的笑柄了嗎。

不起反效果,就已經不錯了。

官家不聽勸,孫奭也不消停,而是一天一封地往上遞去。

哪怕字字句句都在罵朱能是個裝神弄鬼的奸佞,但對本就心虛的趙恒而言,要套用在自己身上的話,也絕對是合適的。

最後實在不耐煩了,他便將這脾氣臭硬、卻因士林中極具德望的孫老爺子升了一階,但把人遠遠調走,充當兗州知州,還直接委派了個治水的職事。

免得孫奭太閒,離遠了仍能不斷上書,倒不如讓他忙治理黃河的千古難題去。

但在還在觀望的大臣們眼裡,這一手無異於明升暗降。

既然持反對意見的孫奭倒了大黴,老大年紀被調出京不說,還得做治水的臟累活,甚至是最難取得好成效、吃力不討好的黃河的話……

一夜之間,與王欽若立場相同的人,突然就變多了起來。

皇帝搖擺不定的心思,仿佛也漸漸朝王欽若這派傾斜。

然而對一身傲骨的清流而言,因反對奸佞而被迫離京,哪怕再有損仕途,同時也是再榮耀不過的了。

於是第二個慨然以身試‘法’的人,就出現在孫奭離京的第三天——一直在寇準和丁謂間基本保持中立,隻就事論事的王曾,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

早在趙恒頭回試圖折騰天書時,王曾就列出過五大害用以作勸諫。如今在官場上摸爬打滾這麼些年,他罵人罵骨的措辭,洋洋灑灑的大長篇下來,自是更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