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1 / 2)

麵對這樁彆人恐怕是求之不得的‘清閒’差事, 陸辭的頭個反應,便是堅定推辭:“謝殿下看重,然以臣為充監試之事, 恐怕不妥。”

趙禎對陸辭的推脫,顯是早有預料,仍是微微笑的模樣, 耐心問道:“這是何故?”

陸辭遂將最官麵的原因拋了出來:“不符舊製, 朝中定有異議。”

宋循五代後周之製,在諸路州府監軍的解試中,隻設監試官一員, 多由轉運司選差本州府監軍的通判或幕職官來充任。

開封府自有通判,監試一職, 當由其任,如何輪得到陸辭頭上?

趙禎不慌不忙地反問道:“陸左諭德曾連中三元, 亦曾供職於館閣, 還曾為我講經數月, 有半師之實。世人應知,陸左諭德為天下難得的英俊之才, 難道還當不得一場解試的監試官了?”

說到這, 趙禎頓了頓, 鏗鏘有力道:“我倒要看看,誰要開口質疑了。”

哪怕陸辭不說,趙禎其實在心中做出這一決定時,就已做好了遭到反對的準備, 更是籌備好了應對方法。

這套說辭,正是他預備拿來對付質疑者的。

若真有人要反對陸辭擔任監試官,那是不是認為,幾十年才得一位的三元及第,又是清貴的館閣出身,還曾為太子殿下講經的人,卻連在解試中一試舉子的資格,都不具備了?

陸辭自然也能想象出,反對者會被這套說辭給結結實實地噎住的表情。

他乾脆直接換了個理由:“臣入仕不過兩年許,一資且未滿,資曆德望具不足,恐難當此任。”

趙禎聽了這話,當即笑了。

他笑吟吟地看著這位小夫子,眼底仿佛流露出‘就知你要這般自謙’的寵溺來。

就在陸辭以為自己眼花了的下一瞬,從從容容道:“陸左諭德任講的時日雖不算長,所言故事,卻是不少。其中最不乏的,就是吏部磨勘時,太重資曆而輕實績,才養出無數屍位素餐、隻求無過的官吏來。我若不能從中汲取教訓,仍一昧看重資曆而不見實才,豈不是白聽了這麼久的課?”

陸辭:“……”

他怎麼也沒想到,竟還有被這身份尊貴,卻一向乖巧認真的小太子學生,拿自己的話來堵自己的一天。

但這也難怪——他是被趙禎的神來一筆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從他身上將‘謀定後動’學了個十成十的趙禎,卻是在開口之前,就做好了十成準備的。

對著趙禎那雙充滿期許的亮晶晶的眼睛,陸辭無奈地說出了最後一個理由:“臣曾迫於生計,兩年前編有《策論細解》三冊,若擔任貢舉相關職務,怕是有違避嫌之製。”

趙禎對《策論細解》的存在,還真一無所知。

初聞此事,他不禁有些驚訝,再問道:“真有此事?”

陸辭認為小太子終於要放棄這一突發奇想了,點了點頭,正要暗鬆口氣,就聽小太子興高采烈道:“如此甚好。若陸左諭德所編之書當真有用,那今回貢舉,詩賦且不論,單策論方麵,定要出現更多佳作了。”

又安撫陸辭道:“陸左諭德不必多慮。閱卷者不止你一人,且有謄錄,糊名製……”

陸辭聽著聽著,慢慢地變得麵無表情。

他算是看明白了。

自己這溫柔貼心的好學生,分明就是吃了秤砣鐵了心,非要將他送到近乎與世隔絕的貢院中,一鎖個把月不可啊!

在趙禎看來,卻是成功地說服了自己的小夫子任這一既清閒,又可加快攢資曆和功績的好差事。

他心情極好,立馬將這一任命轉為詔書,正式以陸辭為開封府解試的監試官。

儘管下詔前的‘有商有量’,明顯是走後門的非常規操作,但在小小違規後,趙禎還是極尊重規製的。

於是按照製度,陸辭在接到委任詔書的當天,就得與考試官、點檢、封彌、謄錄等官一直鎖宿於試院之中,連家都不能中途回一趟。

換洗衣物和必備物品,則由轉運司的官吏去取,等經他們仔細檢查,確定其中無夾帶的請托紙條後,才能到陸辭手中。

木已成舟,陸辭住進貢院後,也就儘可能放平心態,接受這一安排了。

橫豎家中有靠譜的朱說看著,狄青年紀雖小,也極懂事,唯一讓他有那麼點不放心的 ,反而是他們中年歲最大、也最為風流的柳七。

他這一鎖個把月,保不準柳七就要忘了自己館閣官的身份,去些秦樓楚館放飛天性,花天酒地去了。

陸辭思來想去,索性利用平安曆這點,通過吏人,簡單地向柳七留了個言……

卻說當晚得知此訊的柳七,在短暫的錯愕之餘,果真就如陸辭所料的那般哈哈大笑,樂得就差滿地打滾了。

“好你個小饕餮,你總算也有今天!”

因他笑得太過猖狂,很快就遭到了朱說和狄青的共同瞪視,不得不一路扶著桌子和牆,艱難地挪回了屋。

進到屋中,他卻還沒消停,一邊揉著笑得發疼的腹部,一邊以顫抖的筆尖,寫下幾首打趣的小詞。

先是一首《聞攄羽鎖院有感》,再是一首《貢院秋深鎖饕餮》,最後是一首較為正經的《征部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