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1 / 2)

這塊仿佛散發著淡淡柔光、質地瑩潤的圭璧, 最可貴的地方,不僅是它來自太子內庫, 更因它是由太子親自挑選, 再命人在邊角刻上印戳的。

那是趙禎見阻止不了小夫子返鄉避風頭一事, 索性調整心情,幫著準備踐行禮時忽然想到的。

儘管同那位‘李先生’未曾謀麵,但以生見師, 陸辭的人才風範, 他卻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加上陸辭在上完課後, 與他分享為官時的見聞時,也曾屢屢提起恩師的諄諄教導, 讚其身家清貧、仍扶助處境困窘的學子之事。

次數一多, 趙禎腦海中就清晰地勾勒出了一個兢兢業業地教書育人, 已然桃李滿天下,自身卻仍一貧如洗的夫子形象,下意識地就對其有了不少好感。

於是頗費心思地下到鮮少進入的內庫中,親自選了一塊, 好讓小夫子可轉贈給李先生了。

陸辭清楚, 要想李夫子收下自己帶來的大批禮物,恐怕得頗費一番唇舌, 有太子這一圭璧作殺手鐧,他得輕鬆不少。

便特意開頭不提,直到李夫子拒不肯收時,才慢條斯理地拿出來, 果真給了毫無防備的李夫子好大一個驚嚇。

再趁李夫子還糾結猶豫的當頭,他施施然地來了個反客為主,讓下仆們將其他禮品挪進置物用的那間小屋了。

待李夫子終歸抵禦不住這份來自太子的賞賜,紅著老臉,彆彆扭扭地收下後,才驚覺那些個大包小包,已徹底進了他屋了。

“你啊!”李夫子無可奈何,感動得又氣又笑,埋怨道:“你也歲數不小了,京中繁花似錦未讓你迷了眼雖是好事,但一晃幾年,怎也沒給你相看上個合適的,正兒八經地成個家,反倒將友人們都接到你家住去了?”

聽得敏感話題,一直帶笑看熱鬨的狄青,臉上的笑瞬間僵了。

陸辭歎氣:“先生這話,讓學生隻覺很是冤枉。”

李夫子將眉一挑:“怎麼,我還說錯了不成?”

陸辭理直氣壯道:“不過片刻之前,先生還道我年紀輕輕,使錢不知節省,怎知才過了眨眼功夫,卻成了‘歲數不小’,難道還不冤枉?”

李夫子聽得一愣,旋即沒能忍住,指著故作振振有詞的陸辭,大笑出聲:“陛下賜你‘狡童’小名,果真不曾冤枉了你!”

經這‘抖機靈’的一打岔,李夫子尚未意識到,陸辭娶妻的話題已被輕輕巧巧地一筆略過了。

狄青緊繃的神經,也隨著換了話題繼續談笑風生的這對師生,而悄悄地放鬆了下來。

而見因突如其來的風寒錯失了去京城的機會,近來一直悶悶不樂,養著病還亂發脾氣,導致病情也久久好不完全的夫君,現是紅光滿麵地向著最驕傲的弟子問七問八,有說有笑,李夫人也徹底放下了心,麵上帶起笑來。

陸辭這位曾經的學生,不隻是李夫子的心頭肉,也是她最為喜愛的了。

卻不是因陸辭相貌俊美,氣質出眾,也不是因其天資不凡,才情了得,而是他的知恩圖報。

僅僅是一點舊日的小小恩惠,也一直被他銘記於心。

她記得清楚,早年當陸辭的家境稍有改善時,就開始想方設法地給因常扶助家貧的郎君而花光束脩,叫一家日子也過得艱難的自己家送東西了。更難得的是,他還極會說話,總有辦法讓頑固又有些好麵子的夫君肯收下。

在夫君所教導過、拉扶過的那數不勝數的學生中,不僅最有成就、最風光的是陸辭,最記恩,跑得最勤的,也還是陸辭。

不過一會兒,她又見夫君是被陸辭的話題帶跑了心思,完全沒再往之前鬨著要飲酒的那茬上糾結了,而是欣然同意,以陸辭帶來的茶代酒。

果真是陸辭心思靈竅,行事最有分寸。

不去打擾這對師生說話,她笑吟吟地看向乖巧地捧著熱茶坐著,聽二人說話聽得很是入神的狄青,溫柔地同他起話來。

狄青麵上鎮定,應對得有條有理,其實頗為慌亂。

當李夫人問起,陸辭將他帶來,可是要讓他在南都書院就讀時,一直分神留意著那頭動靜的陸辭,就笑著接話了:“並無此事。隻是好男兒當誌在四方,不該拘於一方之地,又趁著他離貢舉的歲數還差些,索性就帶他四處走走,長長見識。”

李夫子點了點頭,對此頗為讚同:“那可不?”

話音剛落,他就一臉正經仔細地盯著背脊挺直、心中如擂打鼓的狄青看了會兒,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個精神清正的。”

陸辭莞爾一笑,從從容容地就代其受了:“多謝先生誇讚。”

狄青受寵若驚地還想謙辭幾句,李夫子卻已撇下他,興致勃勃地向陸辭問起其他事了。

狄青:“……”

他左看看右看看,還是樂得坐了回去,繼續做個安靜自在的聽客。

沒過多久,書院放課的鐘聲被敲響,即使是離得頗遠的這處院舍,也能清晰聽到隨著悶沉的鐘響,而瞬間變得鬨騰起來的氣氛。

“哎,”聽到那處的動靜,李夫子不禁發起了牢騷:“這輩子能培養出一個你來,我也是心滿意足了 。剩下一群皮猴,我除非有點石成金的本事,否則哪兒能叫他們過解試?”

陸辭笑道:“他們年歲尚小,玩心仍重也是難免。”

這會兒還在書院中念書的,不是年歲太小,就是解試不成落了榜的,後者當然不好提。

李夫子卻恨鐵不成鋼地搖頭:“你與他們歲數相仿時,可完全不是這模樣!”

——那顯然是因為,他當時也並非是真的十一二歲。

真正的原因,陸辭當然不好說,正要轉移話題,李夫子的目光就又落在狄青身上了:“連你帶來的這個,也是個靜得下心氣的,渾不似那些!”

突然被點名的狄青渾身一震,有些茫然無辜地抬起頭來。

李夫子又問起狄青生辰。

狄青隻當他是要推算自己具體歲數,便老老實實地說了。

李夫子凝神閉目,口中念念有詞地推算起來。末了,得出結果的他蹙著眉,頗有幾分為難地盯著狄青,深深地歎了口氣:“怎是個月宿直鬥,磨蠍為身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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