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1 / 2)

而在滕宗諒的眼中,當這道晴天霹靂真正落下時,陸辭簡直冷靜得不可思議。

“嗯。”

陸辭微微頷首,聲音依舊平穩溫和,聽不出絲毫慌亂的痕跡:“先勞煩你跑上一趟,儘早通知林軍尉,讓他即刻派出快馬十匹,向朝廷傳遞軍報;再請你緊閉城門,接下來無論所為何故,任何人皆不得出入城門。”

前來通報之人立馬受到陸辭這份沉著鎮定的感染,緊繃著的雙肩,肉眼可見地放鬆許多。

“暫時就這些了。”陸辭莞爾一笑,寬撫道:“不必慌張,敵軍固然有備而來,但難道我這幾個月的籌備,就是白費的了?”

聽了這話,這名城門守將不禁想起近幾月來重新開工、忙得熱火朝天的軍器庫,瞬間信了個徹底,也忍不住笑了。

“除非敵軍進入一射之地,莫忙來催我。”

“是!”

幾道命令簡明扼要,守將也毫不含糊,領命起身而去,還順道將門給掩上了。

望著重新執箸,再要向菜肴下筷的陸辭,滕宗諒瞠目結舌。

“滕兄愣著做甚?”陸辭飛快挾了幾筷,仍見滕宗諒呆若木雞,沒有半點動靜,不由挑了挑眉:“再不抓緊時間用飯,馬上要忙起來,怕是到夜深了才得空了。”

“……”滕宗諒下意識地拿起筷子,機械性地扒了幾口白飯,又猛然反應過來,難以置信道:“陸……知州,敵軍將臨城下了,你我怎還不去城頭看看?!”

三萬吐蕃兵來襲,坐鎮城中的,還不是身經百戰的老將曹瑋,而是自己和陸弟這倆沒在沙場呆過半日的文臣!

哪兒還是能安心享用美味佳肴的時候!

陸辭好笑地搖了搖頭:“我去的話,雖幫不上什麼忙,好歹也能鼓舞一番士氣。而你的話,就以這模樣去?怕是幫個倒忙。”

順著陸辭揶揄的目光看去,滕宗諒才悚然發現,自己雙股微微發顫。

“多用幾口飯,免得沒被敵軍嚇到,卻被餓暈過去了。”

這次對陸辭的話,滕宗諒僅是紅著臉,悶頭用飯,不再勸說了。

陸辭沒能有幸目睹寇準在澶淵之盟前的輝煌時刻,也聽說過其麵對到底軍情,仍是能臨危不亂、飲笑自如的風采。

他無從猜測,當時寇準是如何向的。

但卻明白,自己此時此刻之所以堅持用膳,原因不外乎一個。

——他需要保全體力,也需要時間進行最後階段的思考。

先期的緊急備戰工序,已進行得七七八八的了;而剩下那些目前成效尚不明顯的,可以說在未來的一年兩年內,都急不來。

防禦城牆的相關調度,有曹瑋親手訓練了幾年的幾名軍尉輪值,斷無可能一遇緊急事態,就成一團亂麻的。

他貿然上去,不僅幫不上忙,說不準還讓人感到束手束腳。

滕宗諒一邊食不知味地咀嚼著口中食物,一邊心情複雜地凝視著比他年少上許多的攄羽弟,著實猜不透人是怎麼想的,又為何能做到這般淡定。

他雖在自請來秦州前,就對秦州形勢有過大致了解,知是軍事重錘,各族環繞,烽火狼煙隨時一觸即發。

但明白歸明白,籌備歸籌備,當知道有五倍於己方人數的精銳吐蕃騎兵殺來時,又有誰不會心裡一驚?

偏偏攄羽就不曾。

當陸辭將空空如也的瓷碗擱下,不再碰觸還剩一半的菜式時,滕宗諒也迫不及待地放下碗筷,迅速站起身來。

看著這一桌為數不少的殘羹剩菜,滕宗諒心念一動,意識到陸辭瞧著自若,其實也不似麵上冷靜。

不然就這麼些份量,哪兒會剩那麼多下來?

誠如自己那般,哪怕被強行穩住,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方才吃了什麼,隻覺這段時間無比漫長。

滕宗諒不知說些什麼時,陸辭已一邊披上外衣,一邊往外走,口中還不忘吩咐夥計:“將剩下的包好,一會兒送到官署去。”

滕宗諒:“……”

陸辭歎了一聲,看向滕宗諒,無奈道:“滕兄滿麵愁容,如咽□□,我縱有再好的胃口,也被敗乾淨了。”

滕宗諒乾巴巴地笑了一笑,實話道:“著實控製不住。”

陸辭莞爾,見他著實緊張,遂不再逗弄他了:“不說笑了,走吧。”

滕宗諒求之不得。

等他心急如焚地跟著一派悠然的陸辭,來到已是嚴陣以待的城牆上時,看著一個個麵容冷肅,軍裝整齊,手持弓//弩的兵士……

才恍然意識到,好像不管來早還是來晚一些,的確都影響不了什麼。

陸辭目視煙塵漸重的遠方,安靜仔細地聽著幾名軍尉的彙報。

他不時問詢幾句,在立即得到準確答複後,輕輕頷首。

果不出他所料,麵對蠢蠢欲動的吐蕃軍,曹瑋早已針對性地布下了戰術。

隻是這套戰術,是建立在他本人尚坐鎮此地的基礎上的——先派出大軍吸引吐蕃軍兩翼目光,而與此同時,憑一百精銳騎兵正麵衝擊敵方主軍,護李超接近吐蕃主將,一箭取敵首。

這三萬吐蕃騎兵,皆為隻聽命於李立遵的親兵。那隻要一舉擒殺李立遵,剩下的兵士無異於丟了主心骨,再予以衝擊,就可一攻即潰了。

陸辭聽完了這一計劃,眉心止不住地跳。

他雖對軍事隻知皮毛,但聽了這後……

未免也過於冒險,也過於理想化了吧?

主動放棄作為守方的優勢,用步兵為主的軍隊,去迎接五倍於己方兵力、且天然克製步卒的騎兵。

所有勝算,就寄托在李超能否成功接近李立遵,再一箭取其性命之上。

若保守一些的話,隻是固守城池,憑借修繕過的城牆和兵器,以及六千兵士,哪怕是麵對三萬吐蕃兵,怎麼說也能扛個十天半月。

畢竟士氣往往是再而衰,三而竭。吐蕃軍遠道而來,補給遙遠,加上吐蕃內部鬥爭激烈,李立遵再想立威,遠征在外的情況下,也堅持不了多久。

況且秦州的貧瘠,也意味著他們無法通過在城外進行劫掠來補給。

兵力懸殊時,做拒不出戰,等待援軍的‘縮頭烏龜’,固然比不上出城迎戰、以少勝多的威風,但卻能保全最多的力量。

隻是這樣一來,在秦州占不到便宜的吐蕃軍,是會甘心打道回府,還是會轉戰毫無防備的其他州府,可就說不定了。

陸辭尚在沉吟,眼角餘光忽瞥到一處,倏然定格住了。

他側了側頭,定睛看了一陣,才確定了對方身份,微訝地喚道:“狄弟?”

那穿著尋常一領步人甲,一臉認真的兵士,可不就是他送去兵營曆練的狄青!

狄青抿了抿嘴,強忍心下的歡喜,一本正經地向陸辭行了一禮:“陸知州。”

陸辭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

他當初是尊重狄青從武的意願,才將其送入兵營,好隨其他兵士一同訓練的。

強度固然增大,但狄青向來心誌堅定,頗能吃苦,幾個月下來更是適應良好,他才放了心,少了對其的關注。

然而就將視線移開了個把月,狄青怎就被人送到這刀槍無眼,時刻有性命之虞的城牆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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