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九(1 / 2)

乍一聽陸辭這話, 曹瑋起初還未反應過來, 仍瞪大眼睛看跟吃了熊心豹子膽似的對方。

陸辭眉眼彎彎, 也不再多做解釋, 隻靜靜地回視過去。

待曹瑋遲緩地將他那番話在腦海中轉過幾遍,漸漸回過味來, 頓時感到一股涼氣沿著脊骨竄起,愣是在這秋老虎的天裡,起了身白毛汗。

乖乖,好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曹瑋向來知那些讀書的心眼子多,一根腸子拐幾百個彎兒,比陸辭心黑的,過去也見得不少了。

但那些人向來是隻敢朝其他官員身上招呼,麵對來勢洶洶的敵軍時,則無不落得雙股戰戰,或是嚇得六神無主,渾然沒了算計同袍的狠勁。

似陸辭這樣瞧著溫和良善, 年紀輕輕, 卻在風輕雲淡間盯上那千餘條人命的狠,他卻是頭回見。

……也怪不得他,見多了隻會將勁兒朝內使, 一心跟同袍鬥個頭破血流的,乍看到個肯將那股勁兒往外用,正經對抗外敵的, 著實稀奇。

陸辭耐心地等曹瑋消化一陣,才笑吟吟地再問一回:“曹將軍可願幫我這個忙?”

曹瑋沉默。

他胸口熱燙,唇緊抿著,忽猛一拍膝頭,擲地有聲地回道:“這還需問?乾了。”

但凡有那麼點血性的,都得瞧那幫子從宋廷這撈了無數好處,卻不曾付出過一絲一毫,還沒少趁火打劫的混賬部落一萬個不順眼。

若不是得防著被彈劾個將帥擅權,他哪兒會忍來忍去,直到卸任都沒動他們半根指頭?

現叫那些狡詐豺狼遇到個敢作敢為,心狠手辣的陸辭,無疑是老天賜下的良機。

——他若還瞻前顧後地不敢動手,這些年怕是活到狗肚子裡去了。

不等陸辭開口,他已瀟灑披上戰袍,當即就要點兵出征。

隻在臨行前,又忍不住扭過頭來,硬氣回道:“你也用不著將我撇乾淨,倘若出了什麼岔子,多我這麼個人扛,總能好些。若什麼都叫你攬去了,一叫我那些老兄弟知曉,往後我的臉還朝哪兒擱?”

他雖語氣輕鬆,然倆人都心知肚明的是,若叫曹瑋的名字摻和進此事中,擔的怕就不是什麼次責,卻絕對要被廟堂高官扣個主責不可了。

畢竟大宋自開朝以來,便遵循著文尊武卑的風尚。陸辭縱犯再大的錯,隻要拿著與曹瑋一比,在文官眼中還屬於‘自己人’的範疇。

文武涇渭分明,陸辭是否受懲,關乎的可是全體文臣的顏麵。

哪怕是異黨的丁謂、王欽若等人,也多半會保持沉默,不以此做文章。

陸辭怔愣過後,不禁失笑,伸手攔下脾氣比自己想象的還急烈的這位老將:“多謝曹將軍一番好意,隻是還請將軍莫要著急,候上數日。”

曹瑋擰了擰眉,納罕道:“難道候上數日,還能有什麼不同不成?”

陸辭一本正經道:“自是得等朝廷批示,才好動兵。”

先斬後奏這套聽得氣勢十足,實則給政敵留下個極好拿捏的短處,可謂後患無窮。

——就如滕宗諒數日前向他詢問的,有關由官府出麵,回收民間滯交借貸的錢款,以充軍用的提議一樣。

陸辭素來信奉,救人之前,先需保住自身。

既是要光明正大地做好事,又不需趕時間,自然不打算埋下毫無必要的偌大禍根。

早在對吐蕃大獲全勝、費心費力整理好戰功和善後相關的奏疏後,他僅隔一日,就將討伐明珠和磨糜等部之事提上日程,一並請示了。

落實具體賞賜時,朝臣們定要爭上許久,但在一片大戰告捷帶來的喜悅中,要說服太子同意他出兵聲討渾水摸魚的諸部,想必頗無難度。

曹瑋聽完陸辭解釋,更覺此人精詐。

能這般未雨綢繆,著實不該叫他太感意外了。

道理是這個道理,曹瑋仍是情不自禁地回想了一陣,自己在與陸辭打交道時,可曾有一不留神就得罪過對方……

“慢著,”他突然察覺到某處不對,不由質疑道:“你一早就將討伐的訴請發出去了?”

見陸辭頷首,曹瑋神色愈發微妙:“……你如何知曉,帶兵前來的會是我?”

陸辭莞爾:“曹將軍太高估我了,我豈有那般神通廣大?”

不等曹瑋再開口,他索性簡單解釋一通:“不過是常理推測罷了。說到底,曹將軍鎮守秦州多時,距調任僅過去數月,又曾憑老練兵法,建下赫赫戰功……現邊疆有難,曹將軍想必是馳援的首要人選。”

——這還不叫算到了?

曹瑋臉皮一抽。

若此時主持朝堂的,還是心思難測的趙恒,陸辭還不敢這般篤定。

但既是他教了那麼久的小太子,他就不必擔心,朝堂會做出其他無異於腦子進水的離奇選擇了。

不過,他被狄青忽然揭示的‘真身份’所震,以至於險些忘了自己所做的這手準備,才被‘姍姍來遲’的援軍給小驚一跳。

曹瑋無可奈何道:“你還不是吃準了我會應承麼?”

陸辭笑眯眯道:“幸有曹將軍義薄雲天,精忠為國,赤膽忠肝……”

他眼也不眨地拋下一籮筐好話,生生砸得曹瑋牙根酸爽,末了道:“定不願養虎為患,縱敵為害。”

不管曹瑋給出的答案為何,他都會想方設法說服對方,直到答應為止。

他雖未將真實想法道出,曹瑋卻或多或少地猜到了。

看著這笑容溫和、俊俏秀朗的郎君,曹瑋渾身一激靈,明智地選擇不再提此事。

隻是在茶餘飯後,他卻忍不住仔細反複回想,自己究竟有沒有惹過陸辭。

……青天可鑒,他隻想儘快了解此地事宜,回京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