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2 / 2)

若非還有個曹瑋撐場麵,單是看這倆人的那副酒囊飯袋的窩囊相,都能叫小皇帝倒儘胃口了。

然而曹瑋年事已高,尤其在其母病逝還被迫奪情後,就一心盼著回京與家人久住,三番四次打折子,隻求不再沙場戎馬。

但武將中目前還無人可用,他縱滿心愧疚,也無可奈何啊!

反倒是文臣之中,先是有個最愛往局勢凶險的邊境跑的小夫子,再有意氣風發,自動請纓的王韶,現又有個生得個頭魁實的新科進士張亢鬨著要棄筆從戎,一個個前赴後繼,滿腔熱血……這,是不是該調轉頭來?

趙禎簡直百思不得其解。

幸有陸辭同他上課那大半年,趙禎再不是雙耳隻聞聖賢書,頂多再習些帝王心術的閉宮太子了。他清楚,儘管官階上雖瞧不出甚麼不同,但大宋立國之初的祖訓在那擺著,武將的前程,終歸是不比文臣的好。

對此,他縱感到惋惜和無奈,也知不可輕易觸碰。

於是麵對頭跟鐵打過似的,非要往烽火狼煙處鑽的張亢,他正因愛惜對方才乾與前程,反而不想叫人如願了。

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金榜題名,得了二等的璀璨前程,怎血氣上來,就跟個莽夫似的橫衝直闖?

趙禎擰了擰眉,決定將此人折子暫且壓下,好讓張亢頭腦冷靜一些。

誰料張亢候了幾日不得回信,以為未達天聽,已然石沉大海,便激動得再連上幾封。

經中書省那議事堂一趟,饒是趙禎有意壓了這麼些天,也再瞞不住了。

寇準見了這奏疏,不由樂了,特意尋官家來問上幾句。

趙禎一聽又是張亢,不由一個頭兩個大,擺手道:“他再遞折子,就讓他兄長用家法好好教訓教訓他。”

寇準卻道:“此人性豪放,且有膽識,頗通軍法謀略。如今朝中正緊缺將才,其不厭其煩地陳情製敵之策,官家何不遂他心願?”

趙禎支支吾吾,不好陳明原因。

寇準盯著官家看了一會兒,心下了然,微微笑道:“官家恤臣下,為臣下之幸;然臣下食君之祿,自當以國事為先。加之此人好功名,容其轉為武職,若是個有真本事的,倒不失為一樁好事。”

武職雖不比文職清貴,但卻有逢戰亂則晉升飛快的優勢。眼下西夏狼子野心畢露,又有崛起之勢,戰事一觸即發。倘若張亢真如他上陳的計策那般能耐,又能把握住這一時機,定能飛騰直上,便不似文臣那般需慢慢等待磨勘輪轉,而得快上至少十數年。

況且,就寇準所了解的張亢的脾性,與其兄張奎的截然不同:雖為兄弟中的小弟,但張亢不僅個頭生得高大魁梧,性情上亦是粗獷,頗有幾分俠客的豪放不羈,與士林所推崇的儒雅清謹背道而馳。

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受暗中排擠,說不準就這般默默無聞下去了,倒不如奮起一搏。

想必張亢能下定決心反複上疏,也是權衡過此中利弊的。

對於性情這點,趙禎倒是不甚了解。

聽完寇準所言,他抿了抿唇,默然良久後,輕輕頷首。

寇準早已猜出,心腸柔軟的小皇帝定會意動,見此笑道:“若官家還不放心,大可將他遣去陸狡童那。陸狡童不是剛將一得力助手薦去渭州獨當一麵,身邊正缺人麼?把張亢派去,一來可由狡童親自檢驗,看是否有真本事;二來可解了狡童乏人可用之困;三來有這麼一位公正的上官在,亦令慨然從戎的張亢心血功勞不被人貪去。一舉三得,正好。”

這話說得,正正進趙禎心坎裡去了。

他笑著點頭道:“相公所言,深得我心啊!”

——便這麼定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關於張亢此人,節選自《生逢宋代:北宋士林將壇說》,其中其實有些已經在前麵的注釋中提過了。

張奎、張亢身世雖不足道,但兄弟倆倒是爭氣,先後科場折桂。張亢是在天禧二年(1018)進士及第,時年僅二十歲。

小弟長得肥大,老兄身材瘦弱,彼此性情更是迥異,“奎清素畏慎,亢奢縱跅弛”, “世言:張奎作事,笑殺張亢;張亢作事,唬殺張奎”。大約是說為兄謹慎嚴肅,做事認真;乃弟性情粗獷,不拘小節。顯然,張亢屬喜好功名、豪放不羈類人物,這便與當時文人大多推崇儒雅意趣有彆。

如同時代進士入仕者一樣,張亢先在地方任職,做過廣安軍(今四川廣安)判官、應天府(今河南商丘)推官,屬長官的僚佐一類。在應天府任內,他有過治理河渠、消除水患的惠民政績,直到南宋還被追憶。宋仁宗天聖後期(大約1030年),他調任鎮戎軍(今寧夏固原)通判,地位僅次於長官。宋太宗以來,西夏崛起,從此西北狼煙不斷,直到其酋李繼遷死去,彼此才緩和關係。鎮戎軍是對夏前線重鎮,防務職責甚重。張亢就任後,適逢西夏首領趙德明死,其子元昊繼任。當時形勢看似平穩,但頗懂軍事謀略的張亢,卻通過情報意識到隱藏的殺機,於是上疏皇帝提出預警,並連續十多次向朝廷獻西北攻守之計。宋仁宗有意用其策略,不巧的是,張亢卻因遭逢母亡而停職守喪。

時隔不久,遼朝在幽州(今北京)一帶聚兵,宋廷獲悉後不得不關注河北防務。張亢因此前的表現,遂立即被奪情,但卻由原正七品的屯田員外郎轉換如京使,即轉任為同樣品級的武職,調往對遼前線的安肅軍(今河北徐水)任長官,時間約在景祜元年(1034)十二月間。上任前,他除了向皇帝表示願身先士卒外,也分析局勢,認為契丹不過虛張聲勢而已。

上述經曆表明,張亢初出道為地方文官,已非平庸之輩。而後有機會接觸西北邊防時,性豪放、有膽識、喜功名的特性,又促使其積極報效國家,未雨綢繆發出預警,並不厭其煩地陳情“攻守之計”,因此得到朝廷的關注。由此也毅然走上棄文從武之路,起碼從文獻上沒有看到他拒絕或者推卸的任何記錄。

張亢慨然投身軍旅,實屬不易。

宋代官製下,掛名武官頭銜的人,並不見得都參與軍務,許多執掌倉庫、監管稅務、效力案牘、廁身宮闈,甚至服務醫界的人,都歸屬武職係列。如宦官就全是依照武官資序升遷。但張亢不僅像前輩柳開、陳堯谘那樣赴河北前線就任地方官,更長期在西北對夏戰場出任帶兵軍職,或鎮守一方,或指揮作戰。可以說,他是真正經曆了戰火血光的戎馬將軍。

寶元元年(1038),元昊稱帝,宋夏關係破裂。大致在此不久,張亢被調往西北,出任涇原路兵馬鈐轄,兼任渭州(今甘肅平涼)知州。渭州乃西部重鎮,涇原路則為陝西前線四路防區之一,正北方麵對西夏的中心地帶,如當時人所指出:地勢開闊,易攻難守,直接關係關中安危,“關中震驚,則天下之憂也”。當戰爭尚未爆發之際,當政者顯然是看中張亢的才略和膽識,才賦予如此重任。

正是英雄須得用武之地。謀勇兼備的張亢適得其所,便大展拳腳。在對夏開戰後,張亢多次針對宋軍戰場失利的原因,提出解決之道,如建議集中兵力和指揮權、減少主將與部隊的調換、加強通訊保障、提高訓練質量以及避免盲目出擊等等,部分建議得到了采納。從傳世的宋代文獻中,可以讀到張亢的許多論兵奏議,其見解可謂有識、務實,多切中要害,確非一般武夫悍將或未經戰陣的文臣所能慮及。但集中兵力和指揮權的良策,因關乎宋代分權禦將的傳統禁區,故被束之高閣。

張亢並非僅善於紙上談兵,難得的是還勇於和善於用兵。慶曆元年(1041),西夏軍攻陷宋邊陲要地豐州(今陝西府穀縣西北至內蒙古準格爾旗之間),致使麟州(今陝西神木縣城以北)與府州(今陝西府穀)之間聯係中斷,彼此軍民隻能困守孤城。當年,這一帶都歸屬河東路,而非陝西路。當地原本缺水,圍城以後,飲水更緊缺到“黃金一兩,易水一杯”的地步。消息傳到京師,執政大臣憂心忡忡,朝堂上討論的結果,是考慮放棄兩城,退守黃河東岸的保德軍(今山西保德),以免受到拖累。就在如此危急的形勢下,張亢受命出任並代鈐轄,火速被派往前線了解實情。他以超人膽魄單騎抵達府州城下,由於周邊不時有西夏遊騎出沒,守城軍人不敢相信來者何人,經出示符牌後,才被放入城門。張亢考察一番後,毅然承擔起防守職責。他一改前任被動防禦的做法,抓住敵軍鬆懈的有利時機,派人出城采伐薪木、收集澗水,修築外圍堡寨,控製水源,加強練兵並調動士氣。又乘夜出奇兵收複了要塞琉璃堡,從而鞏固了府州的城防。

張亢進而主動用兵,力圖打通與西麵麟州城的聯係。大約在來年初,張亢親率三千士卒運送物資增援麟州,返回途中遭遇上萬夏軍的包圍,他以“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激勵將士:你們已陷於死地,向前廝殺還有生還的希望,後退或者逃跑隻會遭到慘殺。就在此時,突然狂風大起,他機智地借助風勢,帶領勇氣百倍的部下發起衝鋒,不僅大敗對手,還奪取了上千匹戰馬。不久,張亢又在一處叫兔毛川的地方精心設下圈套,在川道周圍高地埋伏了數千□□兵。當時,朝廷為補充西北戰場的兵力,在開封內外招募了一批市井無賴子弟,組編為“萬勝軍”。但這些士卒因訓練不夠,素質低下,所以來到前線後以怯戰而出名。張亢便利用敵人輕視萬勝軍的心理,令精銳的虎翼軍扮作萬勝軍,然後率領他們與夏軍對陣。戰鬥開始時,掉以輕心的黨項軍發起進攻,然而沒想到卻遇到強手,屢攻不下。正當雙方僵持之際,埋伏的宋軍射手從側後翼發起猛攻,遂大敗黨項人,取得了斬首二千餘級的重大勝利。兩次戰役結束後,張亢不失時機地在要地趕修五處堡寨,終於打通了麟、府二州的通道。

通過張亢一係列的軍事行動,壓製了黨項的攻勢,提升了宋軍的士氣,極大地改善了麟、府地區的防禦狀況,這也是當時北宋禦夏戰爭中不多的勝利之一。難怪元人修《宋史》時,對此稱道:張亢起於儒生,但通曉韜略,敢於用兵,“區區書生,功名如此,何其壯麗哉”!有關西夏的文獻記載,也承認被張亢連敗兩次的事實。

在廣袤的黃土高原地帶,以步兵為主體的宋軍很難對付機動靈活的黨項騎兵。通過實戰經驗,張亢充分意識到堡寨體係阻遏騎兵的重要作用,故十分重視修築堡寨。不過,以後張亢繼續實施修築堡寨的計劃,卻遭到個彆上司的阻力。慶曆四年,張亢升任並代副都部署、河東沿邊安撫使兼代州(今山西代縣)知州,負責河東中北部的防務。他積極主張在麟、府與西夏接壤地區擴建堡寨。此時,“慶曆新政”夭折不久,主持其事的參知政事(副宰相)範仲淹離朝,六月間,以河東、陝西宣撫使的欽差身份出使河東。範仲淹長期在西北抗擊西夏,富有軍事經驗,所以對張亢的計劃予以支持,並奏請宋仁宗下詔,令張亢負責完成這一計劃。但是,並州(今山西太原)知州兼河東經略安撫使明鎬卻不同意。按照當時官場規矩,明鎬是河東地區最高軍事統帥,是張亢的頂頭上司。所以,明鎬屢次下達停修的公文。倔強的張亢並不買賬,表示:自己受詔行事,也不怕得罪長官。他將送來的每道牒文也不開閱,都封存起來,督促部下日夜趕工。等到全部竣工後,張亢才將那些公文啟封,同時上奏請罪。如此一來,河東前線的防禦大大增強,每年還可以減少戍兵萬人,日後韓琦經略河東時,看到這些堡寨也稱讚張亢的遠略。不過,張亢雖沒有受到處罰,卻開罪了明鎬。

張亢作為稱職的將領,還有其他值得稱道之處。他馭軍嚴明,領兵駐紮過的地方,都留下了好的口碑。他善於使用間諜的特長,特彆為宋人稱道。在著名文人蘇轍筆下,還保留了張亢用間的生動故事。說的是,張亢在鎮守高陽關(在今河北省高陽縣東)期間,為掌握遼軍動向,不惜花費重金招募間諜。某日,有一人來見,要他屏退侍從再告以要事。張亢先將其謾罵一番,然後才打發走身邊隨從。來人對張亢說:你使錢如糞土,但所用非人,不如用我。張亢又對其胡亂罵了一頓,佯裝不懂,此人隻得告訴內情。原來,該人外甥女不僅容顏秀美,而且能歌善舞,自被契丹人掠去後便受到國主的寵幸。最近,其外甥女派人到本朝境內買東西,他便想借機了解契丹人動向。張亢非常重視這一關係,不僅賞給大量金錢,而且將自己喜愛的一條“紫竹鞭”也給了間諜。從此,遼軍一舉一動都能及時掌握。的確,為了搜集重要情報,理應舍得花費資財。然而,張亢的這些做法未必能獲得文官們的理解,尤其是彆有用心的人(所以之後倒大黴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