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1 / 2)

不論這任命書有多讓陸辭難以置信,內容終歸是做不得偽的。

他歎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著人收拾行李,預備明日一早,就朝西出發赴任了。

他這下進出的動靜雖不算小,但經過這段時間的刻意訓練,正在房裡練寫策論的歐陽修仍絲毫未受影響,運筆如飛,那叫一個心無旁騖。

陸辭也無意擾他。

待吩咐完下人,他便一手托腮,懶洋洋地歪在案桌的另一側,兀自陷入了沉思。

歐陽修對此渾然不覺,哪怕已然一鼓作氣地寫就,他眉頭依然緊鎖,聚精會神地翻到開頭,審閱起前文來。

直到剩下那半炷香燃儘前的一小會,他才滿意地輕輕頷首,將右手握著的筆朝筒中瀟灑一擲,長長地舒了口氣。

陸辭被筆杆與筆筒相碰的脆響喚回了神,重新將目光投注到目光炯亮的弟子身上,在香燃儘的那一刻,莞爾道:“永叔題做得愈多,形容氣貌上,也顯得愈發從容鎮定了。”

這話一出,登時讓還沉浸在完成一篇自認不錯的文章的歐陽修,瞬間清醒了過來。

“……讓陸公見笑了。”

方才那點自然散發的青年傲氣,也不知不覺地散了乾淨。

正因太清楚眼前這僅比自己年長七歲的存在,不論是在才學上、名聲上、政績官資……全方麵都把他碾壓至望塵莫及的地步,意識到剛探出頭來的那點傲然,反而更讓他生出幾分自慚形穢之感了。

看出他的窘迫,陸辭不禁一愣。

他很快明白過來,眼前之人到底不是與他平輩的好友,而是待他戰戰兢兢的學生,難怪會因一兩句善意的調侃,就緊張羞赧成這般模樣。

“永叔臉皮還是太薄嫩了些,”不知自己身上就差被提前貼上‘德高望重’的標簽,陸辭一邊批閱他剛寫就的文章,一邊輕鬆調侃道:“再過些時候,你應就能習慣了。”

歐陽修微赧地抿了抿唇,沒好意思接話。

陸辭仔細將歐陽修的作文做了批改,又當著他的麵,直接作出了指正,最後照樣是以誇讚為結尾:“初識永叔時,這時政類題尚是苦手,如今再看,已是一日千裡,判若兩人了。”

至於詞賦方麵,自認是這方麵的廢手的陸辭除了對不考式進行了嚴格的反複練習外,並未多加指導——他自認還沒那麼大臉,去指教能在詩賦上自成一派的歐陽修。

歐陽修耳根發燙地謙虛幾句,又誠懇地拱手道:“皆托陸公教導有方之福。”

“時日已然不早,”陸辭笑著,平平靜靜地劈下一道霹靂:“我派兩人陪你回去一趟,稍微收拾一些必備的物件,今晚就住我這來?”

“是——”歐陽修剛要習慣性地點頭應下,就被言下之意給震得愣愣的,猛然抬頭,重複道:“住下?”

陸辭‘嗯’了一聲:“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我原是想著送你去京師遊學一陣,如今有這更好的時機送上門來,索性莫浪費了,捎你往吐蕃一趟。”

汴京固有繁華盛景,但對心思容易浮動的學子而言,能起到的影響好壞參半。

現他將身為主使出使吐蕃,不說完全隨使團行動,隻是讓弟子搭個便路、一路上照應著的權限,還是綽綽有餘的。

歐陽修仍是一臉茫然。

……怎剛還好端端地坐著做題,下一刻就從陸公嘴裡輕描淡寫地聽說,收拾包袱,明日就要往吐蕃去了?

見歐陽修還在艱難消化,還有一堆事務要臨時轉交旁人的陸辭,乾脆衝一旁的下仆使了個眼色。

方才已得過郎主吩咐的他們便迅速會意,上前將歐陽修帶出去了。

因歐陽修早向鄭氏透露過日後若有機會、要去臨近州縣遊學一番,既是為增長見識,也是為尋求機遇的想法,鄭氏乍聽得此事,雖有些突然,但並不覺意外。

隻無奈家中窘迫,應付尋常開銷已是勉強,並無餘錢支持大兒遠遊,才不得不暫時擱置。

眼下得知是陸辭親自將其帶出,鄭氏哪裡還有不放心的。

她喜出望外地對著下仆千恩萬謝不已,更是將家中的所有積蓄取出,要塞到下仆手裡去。

仆從趕緊推拒了,義正辭嚴地將陸辭交代過的說辭托出,才好不容易攔住鄭氏塞錢的舉動。

至於在歐陽修離家這陣子的家中事務……因陸氏義莊已徹底運作起來,平日除了陸氏莊園裡的人,還有義莊所涉的那千餘人能幫上鄭氏一把,也就完全解了歐陽修遠行的後顧之憂了。

捎帶上學生歐陽修,於陸辭而言並不稱得上什麼大事。

在連夜尋來義莊各人,將手頭事務分派下去後,已是子夜時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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