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三章(1 / 2)

自聖母李氏被命出家為尼、又被攆至廓州後,她所撫育的瞎氈和磨氈角的境遇,也變得舉步維艱起來。

既有親族遭到不斷打壓,又有得寵的喬氏玩弄手段,縱使作為父親的唃廝囉不曾真正針對,在一乾見風使舵的蕃臣的竊竊私語裡,早年飛揚跋扈慣了的二人又哪裡經受得起這種落差。

尤其在喬氏迅速誕下三子董氈後,他們更是遭到了更多原支持者的背棄,地位一落千丈。

從在招待宋使這等大事上、作為長子的瞎氈卻是直至宴前那一小會兒、才風塵仆仆地險險趕回的這點,便可見一斑。

當他與弟弟磨氈角年紀到底不大,不善隱藏心思,在一片歡諧的宴席上,故意擺出臉色冷凝,滿心不痛快地喝著悶酒的模樣。

落在一直有意忽略他們的唃廝囉的餘光之中,不禁讓讚普很是不滿。

在吐蕃有意聯宋抗夏,忙於接待使者、商榷細節的節骨眼上,身為赤讚的這二子不僅毫無作為,倒是當著賓客的麵板著張臉,可不就是為了向他展示他們的委屈和怨懟麼?

真是輕重不分,好歹不識。

想著溫柔可人的喬氏,玉雪可愛的董氈,還有全心全意支持他、讓他無後顧之憂忠的忠心妻族。

再想著自李立遵死後便歇斯底裡,絲毫未意識到悄然改變的處境,還對他頤指氣使的李氏;還有這兩個享儘作為赤讚的榮華富貴,到頭來卻為了李氏而埋怨不斷,還因爭權奪利,直將他當敵人看待的二子……

唃廝囉微斂眸底,隱去一掠而過的厭煩。

陸辭當作不曾看見,唃廝囉自不會主動提起,其他蕃臣們,更是心照不宣地將這兩位態度冷硬的赤讚的舉動忽略了去。

在席散之時,唃廝囉和顏悅色地邀請陸辭入內室小坐,而使團的其他宋臣,則讓騎士們護送回了驛館。

陸辭知道,這是要初步商定立文之事了,遂欣然頷首,跟在唃廝囉身後,入了隱蔽的內室。

屏退仆從後,唃廝囉便一掃方才在大殿時刻意做出的幾分文縐縐,隨意往座上一坐:“坐。”

“多謝讚普。”

陸辭也不客氣,坦然道了句謝,便在讚普正對著的座團上坐下了。

唃廝囉輕嗤一聲,意味深長道:“我看你膽略倒是真不小。”

他不挑明,陸辭便權當他是道自己敢直接坐下之事,淡定道:“讚普許是不知,若在中原,除卻上朝時需立於堂中,其餘時刻,都是可在官家前坐著議政的。”

“還裝蒜?”唃廝囉輕笑一聲,愈發覺得眼前這人油鹽不進:“你分明知曉,我所指的是哪一樁事。”

“聽讚普言下之意,所指為那樁陳年舊事?”陸辭做出微訝模樣,失笑道:“若下官真是膽小如鼠之輩,當年怕就不敢去算計溫逋奇……對這一點,讚普應是心知肚明。”

唃廝囉不置可否。

他未再提方才堂上僵持,雙方劍拔弩張的那一幕,而是順著陸辭的話頭,意有所指道:“的確。不過你靈機妙手下,恐怕不止暗算了溫逋奇,還連我也一道囊括進去了。”

“讚普說笑了。”陸辭莞爾一笑,風度翩翩道:“下官固然有意針對溫逋奇,但為確保讚普處萬無一失,我不僅令付出心血安插多年的暗樁傾巢而出,甚至連最信任的義弟也派了出去,到頭來更是不曾索取分毫。若放在商賈手裡算,已是十足十的虧本買賣了,怎能說是算計了讚普呢?”

唃廝囉挑了挑眉,故意道:“你這倒是提醒我,你於我而言,還有救命之恩了?”

“非也。”陸辭眸光明亮,泰然道:“唯有同庸人蠢人,才需以贅言解釋。讚普為一代英略雄主,素與我主惺惺相惜,不過是一時龍困淺灘,之後便是各取所需了。我泱泱大國,豈會行謝恩圖報之鄙事?真要分,也不過是分個誰先誰後罷了。”

被陸辭這張口就來、半真半假的漂亮話一說,饒是有意為難他幾句的唃廝囉,也忍不住笑了一笑:“難怪天子阿舅如此看重於你。”

陸辭這人,模樣賞心悅目,話說得風趣得體,行事間更是魄力十足,實在令人心生好感。

這樣一位心思靈巧的臣子,誰會舍得不予以重用?

經過這幾句不軟不硬的交鋒,唃廝囉徹底拋卻了之前‘忘’拜禮為行、卻被陸辭‘逼迫’的小芥蒂,神色微凜,議起正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