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1 / 2)

死自然是不會死的。

陸辭靠著從狄青處學來的四兩撥千斤的壓製技巧,猛然爆起,轉瞬就把意欲逃跑的柳七壓得動彈不得。

旋即,他在同樣精通‘閨趣’的損友晏殊的悉心指導下,從容不迫地給友人梳了個極精致的隨雲髻,還順道給柳七抹上了豔色的唇脂。

柳七本就算秀氣的長相,加上身形清瘦,氣質斯文,經這麼一打扮,恍然一瞥之下,竟還真有幾分像前朝仕女。

陸辭也沒料到,自己雖是頭回給旁人梳妝,竟也頗有天賦。

隻拆開重來了兩回,便將這難度甚高的隨雲髻式給梳成了。

“多虧柳兄,”陸辭誠懇道:“否則我絕不知曉,自身竟還有此等天賦。”

柳七喪喪地啜泣了一聲。

等到大功告成,他很是滿意地欣賞著柳七這‘楚楚動人’之姿,而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晏殊,則一邊痛苦地憋著笑,一邊扯了張宣紙,顫抖著雙手,麻溜地作了一畫。

儘管細節不清,稱不上活靈活現,但大體輪廓和眉目間的神韻卻已到位——至少一旦此畫落到熟人手裡,對方多半就能認出,這梳著一頭誇張隨雲髻的男子定為柳七。

“前朝此髻似可隨雲卷動,方得名‘隨雲髻’,如今看來,果真是名不虛傳。”

陸辭笑眯眯地挑起一臉生無可戀的柳七的下巴,如此評價。

他慢條斯理地將自己的雙螺髻給拆散了,又不言不語地向難掩憾色的晏殊投去毫無溫度的一瞥,才讓後者訕笑著放下了偷偷拾起的畫筆,假惺惺地安慰著故作嗚咽的柳七去了。

“今日之事,若讓第四人知曉,”陸辭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說著,話語裡卻充斥著無形殺機:“此畫便將被按上天子私印,流傳出去……”

柳七可憐地抱著枕頭,傷心地“嗚嗚”地應了。

陸辭既不同情作死的好友,也並未另去‘警告’晏殊,而是在將長發重新梳好挽起,套上烏色硬帽一頂後,從榻邊站起,在外套上了官袍:“莫再胡鬨了,打理好衣冠後,隨我出門一趟。”

他領二位好友前去探望的,是在李元昊率大軍前來攻擊河湟時,身為宋臣卻為唃廝囉轉移和調集兵力爭取了大量寶貴時間,且於死守湟州城的戰役中居功至偉的通使外郎蔡仲回。

自那場長達三月、傷亡慘烈的守城戰後,唃廝囉感念蔡仲回的豐偉功績,要對他大賞特賞,但全被蔡仲回直截了當地拒絕了。

他自言身為宋臣,奉命出使吐蕃,維係兩國情誼,不過是履行職責,不應額外受賞。

唃廝囉待他是真心欽佩和感激,執意送了十數回,甚至親自上門了好幾趟,皆被蔡仲回避而不見後,才不得不擱置此念,隻給他征集最好各自大夫,用最昂貴的藥材養著,又派去了大量仆從精心服侍。

隻是再多的賞賜,也救不回蔡仲回因湟州一戰中身先士卒,被敵軍削去的左臂了。

蔡仲回遠以為必死無疑,在那日換上宋製戎裝,浴血奮戰之時,便做好了一旦城破,即東望自刎的決心。

幸有曹瑋將軍與唃廝囉暗地配合,唃廝囉明麵加大施壓,逼得李元昊無法再在湟州耗下去,匆匆轉移了戰場,才讓他與湟州城死裡逃生。

經這一劫後,蔡仲回不願居功,卻打定主意在養好傷後,便準備向宋廷申請回東京去。

——如今戰事已休,他業已成了殘廢,無法再為家國做貢獻了,終於可以安心致仕歸家,從此陪伴家人。

當陸辭領著二位好友來到唃廝囉賜給蔡仲回養傷的宅邸時,蔡仲回正由仆從們服侍著更換傷藥。

聽到是宋使臣前來拜訪,蔡仲回先是意外,接著立即比了個手勢,讓仆從們中斷了換藥的舉動,旋即將外衣一攏,忍著未痊愈的傷口帶來的痛楚,就要下榻去。

陸辭恰在這時來到臥房門處,立馬上前,親手製止了他:“仲回快快躺下,切莫多禮。”

“諸位前來探看,下官未能出門相迎,已是不妥,豈能廢禮?”

蔡仲回堅持要起身,卻很快意識到……壓在自己肩上的那雙手看似力道輕飄飄的,卻運用了巧力,讓他起不來,也不至於傷到他。

他雖是文官,卻因家世之故,而武藝頗精,當場回過味來了,忍不住‘咦’了一聲,直白問道:“陸使臣竟也是習武之人?”

陸辭莞爾一笑,毫不將就地在他床頭邊上坐下:“不過是從舍弟狄漢臣處學了些皮毛,如今班門弄斧,讓仲回見笑了。”

“狄漢臣?”

蔡仲回乍一聽這名字,頓覺極為耳熟,不由一愣,很快就回想起來:“莫不是那位曾於李立遵領兵攻城時大放異彩,後又助讚普一臂之力的秦州小將?”

陸辭也怔了怔,樂了:“青弟的名頭,看來遠比我所想的要來得響亮啊。”

俗話果真不錯——會將人記得最為清楚的,隻會是曾被迎頭痛擊的敵人。

狄青在宋土內,還不過是個仕途上初出茅廬,還有些手忙腳亂的邊州通判,但在吐蕃人眼裡,卻不止是個極亮眼的後起之秀,更是讓人忌憚的一員悍將了。

一聽陸辭竟是那位令他很是看好的狄漢臣的義兄,一直對大宋邊境的諸多消息十分關注的蔡仲回,登時忍不住笑了,方才的生疏客套,也無形中淡去幾分:“正是。彆處下官姑且不知,但在這青唐城內,陸使臣義弟的名頭,怕是比陸使臣還要大上幾分。”

陸辭聽人誇獎自己的小戀人,唇角不禁輕輕挽起,露出極溫柔而不自知的微笑來:“原來如此,若仲回厚道,肯不笑話於我,我願聞其詳……”

又來了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