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1 / 2)

而亡羊補牢的舉措,說易不易,要說難,也算上難:不外乎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扯皮罷了。

哪怕收繳來的文書足以證明契丹背棄盟誓的事實,遼人也定然將百般抵賴,算上使者往返與遼宋二國所需的大量時間,單是互相譴責、互送謾書,動堪都需以月計。

而遼人胡攪蠻纏,硬要裝傻充愣的原因,自然是為拖延時間——具體拖延到幾時,就要看目前正僵持不下的西線戰局,初步結果何時出來了。

若是宋蕃聯軍占了上風,對節節敗退的李元昊,遼主定然會落井下石,先要求分一杯羹之後,再思修複與宋蕃二國的關係;若是李元昊在遼兵的支援下擊退敵勢,展現出作為盟友的充分實力,那二國合盟抵禦宋蕃合盟的進展,就變得名正言順了。

作為明麵上坐山觀虎鬥,暗中投注博弈的一方,契丹縱會因李元昊的潛在失利而蒙受損失,卻也能輕易從瓜分戰果中找補回來,總歸是立於不敗之地的,自然顯得油鹽不進。

陸辭早已預測到他們會無恥耍賴,因而淡定地派遣官吏進行口頭譴責,重點還是放在讓禮部立即停止原先按澶淵之盟所定下的數額、每年對遼國進行贈予的歲幣以及其他物資,再是徹底關閉國境上的一切貿易,緊鎖城門,不容外族進入。

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麵對這場不知要打到何時的戰役,每一份物資都是彌足珍貴的,能儘早止損自然最好。

在之後的六個月中,一晃由中秋入了隆冬,又有隆冬迎來初春的寒凜,西線的戰役並未似屢得戰果、高唱凱歌的東線一般取得進展,而始終保持焦灼。

李元昊身有嶽家的虎視眈眈,前有宋蕃的來勢洶洶,片刻也不得喘息,日日夜夜都處於精神緊繃的狀態,卻當真叫他一路撐了下來。

他不甘如祖父輩起那般,隻在夾縫中苟延殘喘,而是實打實地懷揣著振興黨項一族的雄心壯誌,不惜弑母弑兄,囚禁父親才登上王位的。

眼看壯誌未酬,抱負未展,他倒是為博得遼人支持數次折節屈膝,迎娶遼國公主……

他如何會甘心一切努力付之一炬,讓祖祖輩輩攢下的基業葬送到自己手裡,還平白便宜了他最瞧不上的宋人與宿敵吐蕃!

李元昊本就天賦英才,拚著這股血性,加之有地利之便,再憑著遼人送來的糧草、後方補給較宋蕃要輕鬆得多,因而絲毫不露頹勢;而宋蕃初次為盟,雖有兵力優勢,卻因範雍與唃廝囉意見常有相左,最後雖勉強達成一致,卻無論如何都稱不上齊心協力。

加之長期遠征作戰,歸期未明,兵士思念家人,士氣自然不如保家衛國的黨項人高漲。

雙方長短各自相抵,便形成了半年過去、也未能分出高低的僵持戰局來。

戰果半天不見,軍資卻是源源不絕地供應著,哪怕是數國中最富饒的大宋,國庫所貯也很快跌落到了讓趙禎感到不安、計相不住哭窮的程度。

也就在這時,朝中漸漸變得嘈雜:有提議同黨項說和撤軍的;說提議將再調遣一批東線軍隊至西邊戰線、爭取速戰速決的;有抱怨吐蕃另有心思,未出全力的;更有提議放棄西線利益,將重點放至屢創佳績的東線的……

聲音一多一雜,終日吵得焦頭爛額不說,也讓漸漸沒了信心的趙禎動搖了。

然而通常最讓他安心的議事堂裡,也分成了壁壘分明的三派,延續了早朝上的吵鬨,頓讓趙禎頭痛不已。

他這日實在聽得心煩意亂,索性提前離開政事堂,在大內生了會兒自己的悶氣,待從內侍那得知宰執們政事理畢、各自回府時,忍不住讓內臣前去攔下陸辭,帶到大殿中來。

“他們各執己見,各有各的道理,倒讓我不知聽誰的好了。”四下無人,最近鮮有機會單獨拉著陸辭說說心裡話的趙禎,忍不住將滿腹牢騷和盤托出:“我如今最後悔的,便是當初未立即聽取小夫子的意見,白給契丹人送了一季的歲幣,唉!”

陸辭安慰道:“陛下無需懊惱,若非親眼見著那白紙黑字的憑據,單憑臣一麵之詞,確實難信遼人早已背信棄義,與夏人暗通款曲,圖謀不軌。況且現今亡羊補牢,為時亦不算晚,何須過於苛責?”

一直暗悔白白給遼人多送了一季歲幣的趙禎,聽了這番寬撫後,心裡總算好受一些,仍有些懨懨道:“往事不可追,但這眼前僵局,又當如何破解?”

錢糧如流水般淌了出去,在打仗上遲遲沒有突破、純粹比拚損耗的情況下,就不知究竟是遼夏還是宋蕃先撐不下去了。

從表麵上看,大宋最為富庶,財資也最為雄厚,按理說能堅持最久。

然而先有天書下凡、廣建廟宇的鬨劇,後有左藏庫大火的**,再有蝗災旱害等天災,還得算上日漸冗重的官吏與逐年增加的歲幣與贈禮……看似零碎的支出相加,便成了一個極為龐大的數字。

國庫雖還不至於到入不敷出這一步,每年卻也鮮少能有盈餘了。

若非如此,趙禎也不至於時刻充滿危急感,年年放出宮仆減少開支,桌上菜式還節儉得連蛤蜊都舍不得輕易擺上。

陸辭搖頭,實話實說道:“依臣之見,皆不可取。”

同黨項說和撤軍?

那不過是重蹈覆轍,再飼豺狼不說,還得麵臨夏人有恃無恐的獅子開大口,給本就吃力的大宋財政再添一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