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1 / 2)

種世衡此次帶回的輝煌戰果,的確超出了陸辭的期望。

靠著三千青壯,他近乎重現了範仲淹當年十日建城的奇跡,僅耗費了十五天,就建出了一座瞧著粗糙、卻是五臟俱全的清澗城來。

之所以名為‘清澗’,便是為了紀念那難能可貴的水源:他成功打破了曆朝曆代皆無法解決的難題,從那重重岩石底下,生生挖掘出水源來,著實讓人歡欣鼓舞。

沒了缺水的製掣,即意味著宋軍補上了西線防守鏈條上的一處重大豁口,在這兵家必爭之地,真正多了一所進可攻、退可守的軍略要寨。

而‘慧眼識人’、‘大膽用將’的陸安撫使,真正見到意氣風發歸來的種世衡時,隻來得及簡單誇讚了對方幾句,唇角的笑意就因那數額龐大的掘水開銷而凝固了。

他起初以為是這春日豔陽過於晃眼,才使得自己眼一花,就給看錯了數目。

當他步履輕鬆地踱到一背光處,又反反複複地眨了好幾回眼後,確定未搞錯數額時……

陸辭捏著天價賬單的手,抑製不住地輕輕顫抖著。

他緩緩地磨了磨牙,無聲地轉過頭去,不知費了多大的意誌力,才維持住了唇角微微上揚的弧度,也未去潑這富貴出身、花錢不知輕重的臭小子一盆冷水。

稍微平息了激蕩心緒後,陸辭莞爾一笑,和顏悅色地招呼道:“仲平,可否進一步說話?”

陸辭身為安撫使,可是越了種世衡不知多少級的頂頭上司。

即便他看著再溫柔近人、這話說得再客氣、這會兒的種世衡尾巴又翹得有多高,都立馬醒神,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種世衡渾然不知自己滿臉都是‘想討表揚’的小表情,故作正經道:“陸公可還有吩咐?”

陸辭睨他一眼,發現眼前這個沒過過苦日子的富家子弟,當真是絲毫不覺,隻跑這麼一趟就折騰出那麼一筆巨額開銷來有什麼問題。

他忍不住深吸口氣,暗暗咬牙道:“你再過來一些。”

種世衡眼睛一亮,滿心以為有什麼秘密指使,趕緊依言貼近。

待他離得足夠近了,陸辭眯了眯眼,客客氣氣道:“轉過身去。”

種世衡雖有些迷茫,還是依言照做了。

他剛轉過身,就錯過了陸辭的瞬間變臉,還被對方趁正處於無人留意的死角,衝他臀部狠狠一踹,低聲罵道:“你這大手大腳的臭小子!”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為激勵與宋軍毫無乾係的附近羌民做活、再是為提高疲兵士氣,種世衡選擇砸錢下去,不失為當時最行之有效的好方法。

畢竟談再多的理想抱負、國恨家仇,在許多飯都吃不飽的百姓眼裡,都不如真金白銀來得實在。

陸辭哪裡是不讚同種世衡的砸錢激勵法:他不滿的最大、也是唯一的原因,是那價碼實在開得太高、才導致總額太貴了!

“你可知在這延州居住,一戶平常人家每日的開銷才多少?若能節省些,至少不過八十錢!”

陸辭見種世衡挨了一踹,還茫茫然的不知問題所在,登時被氣樂了:“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幾錢,瞧你這模樣,怕是沒親自上街買過幾回東西吧?”

種世衡雖駐守邊城,到底還是製科出身的‘儒將’,無需似將帥那般住在軍營裡頭、與軍士們同吃同住。

除卻白日去軍營裡巡視外,種世衡夜裡還是要回在城中臨時租賃的院落歇息的,身邊也隨時有四五名家裡派來的仆從照顧,加上俸祿不錯……自然輪不到他去為衣食住行操心。

偶爾心血來潮、抽空上街去買些玩意兒,恐怕也是被人當肥羊宰了還不自知。

而陸辭少時,則是結結實實地苦過的。

他哪怕如今富貴了,也不會忘了當初的狼狽:為了書院發下的學糧,連大雪天都得踩著厚雪、冒著冷風親自背回去,為的就是省下賃驢的花銷。

隻要許諾七十錢一箕的激勵數額,就已是讓羌民與軍士們心動的優厚。

至於一百錢一箕——完全就是冤大頭才會開的口。

臀部還隱隱作痛的種世衡,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與其說他聽明白了,倒不如說他這會兒其實還沉浸在謫仙般優雅淡然的人說翻臉就翻臉,竟猛然做出那般粗魯舉動的震驚之中。

“我無意責怪於你,但醜話說在前頭,這回我雖給你兜好了,卻得下不為例。”

陸辭肉痛地深吸口氣,無可奈何道:“再有類似情況,切記打探清楚物價水平了,再去開口承諾。不然的話,若你回回都折騰出這麼大一筆開銷來,那不出半年,怕是整路的軍資都得填你的窟窿去了,哪裡還管得動旁的開銷?再鬨一回,我可不敢再讓你便宜行事了——你這行起事來,可半點不便宜。”

可憐堂堂天子,連蛤蜊都舍不得食用,就為了多省些宮中開銷。

不僅如此,趙禎還一直從內庫中取錢,全補貼到軍用上了。

雖說目前的大宋國庫還經得住東西二線的軍費開銷,但戰事不知還將持續多久,當然是能省則省的好。

種世衡滿口答應,又沒忍住開玩笑的衝動,厚顏無恥道:“下官原還想著,為下官做擔保的陸公家中並無妻眷,人丁簡潔得很,日後還可幫下官一把,先以俸祿償了這筆開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