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2 / 2)

許是在認出率領那深入大宋腹地的夏國精銳者為李元昊時,他腦海便是一片空白,唯獨剩下四個大字——必殺此人。

哪怕是對夏國形勢隻有膚淺了解的人,也極清楚,外強中乾的黨項人現今最為仰仗之人,非李元昊莫屬。

隻要將其斬落於此,黨項人勢必失去負隅頑抗的信念,不堪一擊,而這場曠日持久的戰事,終將很快了結了。

事實也正如狄青所料想的那般:在夏軍一敗塗地後,於那早死的女婿上下了血本的遼國皇帝耶律隆緒也氣得當場嘔血到底,之後一直臥床不起,朝廷由太子代為把持。

而監國的遼太子見夏軍兵敗如流水後,縱覺萬分肉痛,下令時倒是十分果斷。

他一邊派人客氣請回守寡的姐姐,主要目的,當然是要將夏宮國庫裡最後剩的那點財富名正言順地搜刮乾淨,好彌補部分損失;一邊火速下詔、把還逗留在夏國境內的遼軍悉數召回;一邊還緊急遣使者前往宋廷與蕃廷,這次再不複先前的趾高氣昂,態度上大為軟和,為求和不惜退讓數步……

張亢雖講得興起,也不難察覺他的心不在焉。

不過他認為是狄青傷得太厲害,還沒好全,才精神不佳,於是大度地未去計較,隻笑著起身:“那我便先回家去,明日再來探望你。”

狄青敷衍地點點頭,目送張亢甩著輕快的步子遠去後,沒在院子裡再坐多久,就趕在天黑之前進屋了。

不過,在聽張亢講了些那日之後的事後,他對夏遼宋蕃間的具體情形也有些關心。

見時間還早,他乾脆不忙回自己房間,而是心念稍一轉後,就轉道去了書房。

儘管書房裡存放著機要文書,但陸辭早吩咐過下仆,待狄青不必設防。

因此,他一路行去皆是暢通無阻,不一會兒就推開房門,來到空無一人的書房了。

狄青隻略微掃了一眼,就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通常是陸辭放新傳書的櫃子前。

鑰匙還插在鎖上,想來是公祖仗著府邸戒備森嚴,並未每日都記得鎖死。

狄青也未在意,看也不看地就將擺在最前的那一疊全取了出來。

他的傷畢竟還未好全,不宜久站,於是他都給放到了書案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他正準備掌燈細讀,在撥亮燈芯的那一瞬,餘光不經意地掃到了最上麵的那張紙上,這下就讓整個人都愣住了。

那分明是張從未見過的、堪稱奇奇怪怪、由簡筆勾勒出的小畫像,哪裡是他以為的什麼軍報?

狄青無從得知的是,陸辭充分汲取了古人舉事極易泄密的教訓,對軍報的機密性極其看重,哪裡會依賴區區一把鎖和一些家丁的看守?

他不僅用自創的密碼翻記,原件燒毀,還會把它們藏在更隱蔽的地方,之後更是每隔數日就換一處藏,以防被人探清了規律。

狄青所發現的,根本不是想象中的密報,而是些陸辭在批閱文書太久、感到有些乏累時,為醒神而所作的一些隨筆畫罷了。

狄青定睛一看,這一小疊紙上畫的全是些腦袋跟身子差不多大,眼睛極大,臉頰圓潤,短首短腳,怎麼看怎麼奇怪的小人兒。

儘管這上頭並無花押,但單是它們出現在這間鮮少有外人涉足的書房這點,就足以證明,繪出這些小人兒的那位畫師,必然便是當初以傳神又特殊的細膩畫技、令陛下特意委以繪完《汴京萬華圖》的重任的那位陸三元了。

思及此處,狄青心念微動,更認真地仔細品鑒起來。

彆看這線條簡略得堪稱粗糙,但人物在顯得古怪之餘,更透著一股令他愛不釋手的嬌憨氣質,不論是相貌特征、著裝打扮、舉手抬足和那眉目間的神態,更是被畫師捕捉得極其精細。

哪怕是初回見到這些畫的狄青,也能不費吹灰之力地認出,這些角色分彆都是誰。

有時穿著紅色官服、有時穿著花俏肚兜,不是在手裡抓著根筆、就是背著個酒壇子的——自然是愛講究瀟灑風度,常年在單薄外衣下偷偷加件肚兜保暖的柳七。

而一臉嚴肅地穿得跟個絨球似的,嘴裡念念有詞,身邊總漂浮著佳句的,顯然是好些詩詞遊記、又總一本正經的範兄。

而出現最多的那位身著戎裝、背負弓箭,腰佩長劍,濃眉大眼卻麵無表情的小人兒……

赫然是他本人了。

狄青在發現這點後,心裡倏然化作了一塊綿軟的甜蜜。

唯一讓他感到既害羞又疑惑的是,不知為何,公祖在將他畫得似其他人那般手足跟腦袋一樣長短的同時,還非在身後添一條卷曲又毛茸茸的長尾巴,腦袋上還頂著一對貓兒耳朵。

時而耷拉著、時而警惕地立著,時而還在上麵粘了一小片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