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玄早就打聽清楚了,一陽觀確實是大有名頭,可池州百姓私下又叫它“拔毛觀”,雁過也要留下一身毛,富戶有錢,尋常百姓哪有錢上一陽觀解煞。
明兒進城先去城東富戶門前轉一圈,實在不成再去城西,總有生意可做。
師兄妹倆的道術堪堪入門,師父不知所蹤,出了村子才知道世道艱難,樣樣要錢,兩人就隻有道術能賺點盤纏。
這一路替人化煞、作法、超度、抓鬼、起墳,靠著小小的眼睛和謝玄的命火,回回都運氣非凡。
小小喝了一口野菜湯,隨口說道:“那明天還是先去妓館。”
謝玄嗆了一口,咳嗽了幾聲,麵色微微泛紅:“咱們往後不去那種地方了。”
“為什麼?”小小細眉一擰,越是魚龍混雜的地方,五蘊之氣就越是混沌,也就越有錢可賺。
謝玄瞥了她一眼,小小天生體弱,生得就比彆人小些,師父常說是給她起名起壞了。
她生得小,可也十三歲了,不能帶著她往那些地方去,要是被師父知道,還不得打斷他的腿。
“那些個細碎活來錢太慢了,咱們要乾就乾個大的。”他神采飛揚,“等有了錢,再找到師父,咱們就去京城,去最貴的酒樓吃席。”
小小細眉一彎,淡漠的臉上露出笑意,“嗯”一聲點頭,把吃不完的餅子仔細收起來,明兒要是沒吃的,還能用剩下的墊墊饑。
神台下已經清掃過,鋪了一床薄被,小小先鑽進去,謝玄跟著矮身鑽入,小小張開胳膊投入他懷中,兩隻手勾住他的脖子,腳丫搭在他腿上。
謝玄抱著小小,就似抱著一塊寒玉,旁人受不了這涼意,可他卻覺得通身舒泰,還摟著她往懷裡貼了貼。
兩人自幼睡慣了,誰也沒覺得不妥當。
小小鼻尖磨著謝玄的胸膛,少年伸伸長腿,打了個哈欠。
春寒料峭,兩堵薄牆擋不住風,但謝玄通身火熱,小小睡在他懷裡,比蓋著厚被還要暖和。
謝玄跑了一天,早就累了,不一會就睡熟了。
他睡著了命火金光還在發亮,小小拱拱腦袋,從他懷中探出頭,霧濛濛的眼睛望向廟門外。
將要月晦,七魄遊蕩,鬼來魅往。
那隻吊死鬼怨氣雖重,也是可憐,小小一隻手扣住咒符,她要是識趣快走,就留她一條鬼命,若是趁月晦日作亂,就彆怪她手下不容情。
女鬼不知小小心中所想,她趴在屋頂,塌下長舌,那半截鮮紅舌頭在門框上一晃一晃,“卡噠”一聲輕響,倒懸下一顆頭來,兩隻眼睛直洞洞望著小小,咧嘴一笑。
女鬼嘻一聲說:“你看見我了。”
小小假裝看不見,女鬼的脖子卻突然拉長,垂到門中,那顆頭晃來晃去:“你看見我了。”
她躲在窗外,聽見了謝玄的話,這才知道小小能看見她。
吊在樹上許多年了,好容易碰見一個命盤輕八字衰的,怎麼也不願放過這個絕好的替死鬼,隻要把小小從廟裡引出來,套到樹上勒死,她就解脫了。
小小看女鬼連進廟來都不敢,知道她也不敢惹謝玄,鬆開手裡的符咒,正對著女鬼打了個哈欠,往謝玄滾熱的胸膛裡又拱了拱,茸茸細發磨著他的下巴。
眼睛一闔,酣然睡去。
女鬼果然不敢進廟門,她既然對著土地爺哭告,就是相信有神靈能為她作主的,隻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也沒等來神明為她主持公道。
這女孩八字這麼輕,簡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待山霧漸濃,月色黯淡,廟中女孩三魂虛浮在體上,女鬼便張嘴唱起小曲來。
“窈窕娘,淡梳妝,鬢邊玉梨香。”
一聲更比一聲嬌媚。
小小聞聲睜眼,已然坐在了畫舫舟中,身圍珠玉,翠荷作觴,坐上還有個翩翩少年郎,衝她伸出手來,要扶她上岸,手中一枝初放的梨花簪在她鬢邊。
小小未識情愛,這曲子唱得再纏綿,少年郎再俊秀,她也屹然不動。
再低頭一看懷中已經抱著一個錦匣,錦匣內寶光瑩瑩,一顆明珠得有龍眼那麼大,價值萬貫。
小小眼睛一闔一睜,幻境刹時消散,錦匣變成骷髏頭,明珠成了人眼珠。
謝玄酣睡之中動了動腿,他眉頭一皺,眉心命火陡然一亮,直衝屋頂。
歌聲戛然而止,隻聽見“撲通”一聲,有什麼東西從屋頂上摔了下來。
歌聲一停,小小夢中的少年舟歌都消散去,心中隻留一片澄澈,一夜無夢睡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師兄妹二人便早起換行頭,謝玄穿上師父留下的舊道袍,小小拿出半把小梳,沾水替謝玄梳頭。
謝玄本來就生得朗眉星目,一根雲頭木簪插在發間,長身玉立,看上去清俊非凡。
小小個子小小,穿謝玄的舊衣還有些大,作個道童打扮,從布包中取出木劍,抱在身前。
光看打扮十分能唬人。
謝玄抖抖道袍:“走,進城去。”
小小剛邁出廟門,就見那吊死鬼癱吊在老槐樹上一動不動,舌頭拖出半尺長,那根投繯用的羅帶鬆鬆係在她項間。
女鬼瞪著眼睛,一聲都不敢出,不意竟惹著兩個道士。
謝玄伸著懶腰,一隻手提著竹簍,一隻手牽著小小,他全然不知昨夜發生的事,洋洋笑著:“吃鴨肉包子去。”
小小收回目光,抱著木劍,嗯了口唾沫,鴨肉包子,聽上去就好吃。
兩人剛邁出廟門,懸在樹上的羅帶斷了,女鬼應聲摔在地上,抬起頭來,望著小小遠去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小:我的心裡隻有肉沒有鬼
女鬼: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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