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不在身邊,小小不敢貿然出手,隻低聲念咒,想將那東西逼得遠些,神咒念畢,覺得身後那東西離得遠了些。
角落那道聲音又咳了兩聲:“姑娘,你莫要怕,是我。”
是聞人羽的聲音。
小小後頸發涼,那東西忽遠忽近,她屏住氣,從懷中掏出黃符,猛然轉身,掐劍訣拍符咒:“凶穢消散,道炁常存!”
眼中映出一道灰影,身影熟悉,是那個矮子的弟弟,齊遠。
他被符咒拍身,卻不曾消散,血淋淋浮在半空中,問小小:“我哥哥呢?”
小小眨眨眼睛,假裝看不見,不與常遠的鬼魂對視,目光往角落看去。
那裡亮著一盞命燈,雖然微弱,卻還未熄,聞人羽還在角落,他沒有死。
小小心中默念神咒,穿魂而過,隻覺得通身陰冷,她被怨氣一激,牙齒格格發顫,就聽見聞人羽又歎息一聲:“我真的不是鬼。”
他從懷中摸出火折,光一亮又暗了,半晌才有力氣說話:“瞧清楚了麼?”
小小也從身上取出火折,又走到桌前,要去點燈,聞人羽聽她腳步聲越來越遠,出言阻止:“不要點燈。”
小小蹙起眉頭:“你受了傷,不點燈要怎麼治?”
聞人羽沉吟片刻:“那你到這兒來,彆到那頭去。”他說一句話,便要喘一口氣,顯是受了重傷。
小小其實不點燈也能看得清楚,聽見聞人羽這麼說,往那頭瞥了一眼,隻一眼,便“呀”的一聲輕叫出來。
濃重的血腥味就是從屋子那頭的幾案上傳來的,案上一團團的血肉,紅紅白白攤了一桌,血順著桌腳滴下來
呼延圖就是在這張桌上,剝掉了齊遠的皮。
小小不由自主退後一步,又踩著了個軟綿綿的東西。
聞人羽悶哼一聲,原來她踩在了聞人羽的腳上,他輕聲道:“你瞧見了,彆害怕,他不會再來了。”
聞人羽與隨從失散,孤掌難鳴,呼延圖又詭計多端,和矮子兩麵夾擊,傷了他的左腿。
好在聞人羽自幼便習觀星術,他一入城來便知這城是依星盤而建,方位記得純熟,閉著眼睛也能踩準,雖拖著一條傷腿,還是躲過了呼延圖。
“我不怕。”小小蹲在聞人羽的身前,將火折點了起來。
仔細一看是傷了腿,傷口不長,但卻很深,皮肉外翻,肉中還紮著根根倒刺。
小小蹙了眉頭:“得把刺挑乾淨。”
聞人羽當然知道要把刺挑乾淨,好在那矮子的兵刃上沒有喂毒,可這會兒又到哪裡去找針,聽見小小這麼說,麵上透出苦笑。
誰知小完就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來,她和師兄並不常穿新衣,衣裳破了自然要補,是以隨身帶著針線。
雪青色的小布包,角落處繡了幾叢蘭草,裡麵放著小小珍愛的東西,一付梳子一對耳環,都是曹娘子贈給她的,內夾中有幾根縫衣針和一團線團。
她用火苗燒了燒針尖,肅著臉對聞人羽道:“我針線活不好。”
聞人羽一怔,不知該如何接話,又聽她說:“但我手是穩的。”
意思是叫他彆怕,就算疼,也不會很疼。
“有勞姑娘了。”聞人羽緊閉上嘴,看她玉白指尖捏著銀針,微微闔了闔眼。
小小出針挑刺,一根接著一根,挑出來之後便擦在聞人羽的衣服上。
聞人羽輕輕抽氣,血肉被針尖一刺一刺,忍耐著不出聲,先還看著挑出來的鋼刺,目光一滑,滑到了小小鼻尖上。
初時見她,身量似個女童,此時再見她,她已然是少女模樣了。
烏發挽在腦後,瓊鼻櫻唇,一點燈火將雙瞳映成緋色。
聞人羽出身尊貴,自幼離家,一心向道,但偶爾也會歸家看望父親母親。
家中女眷個個綾羅綢緞敷粉塗朱,沉水百合各色香料無一不有。
可小小的身上便隻有一段草木清氣。
呆在她身邊久了,鼻腔中的血腥之氣減弱,仿佛身在幽林之中,心靜悠然,久而久之,竟不覺得疼痛了。
不知不覺,小小就將刺挑完了,她眉間還有一點喜色,覺得聞人羽一聲都沒叫疼,一定是她針線功夫見長,等找到師父,就給師父師兄各做一身衣裳。
“好啦。”
聞人羽這才回神,驚覺自己方才盯著人家姑娘的發間出神,十分失禮,趕緊致謝:“多謝你了。”
小小不答他的話,這些事,她跟著師父早就已經做慣了。
刺是挑完了,可沒有乾淨的布裹傷口,小小伸手去扯聞人羽的衣衫,聞人羽一下怔住:“作甚麼?”
小小躲在他房中之時,見過他沐浴那個架勢,比尋常姑娘家還要乾淨,“撕拉”一聲扯下布條,不知是什麼材質,摸上去又輕又軟,替他將傷口包紮起來。
聞人羽的臉紅到耳朵根,再沒想到,這輩子有一日還會被個小姑娘撕衣裳。
明知是替他治傷,小小又神色坦蕩,分明心中無邪,聞人羽趕緊肅正了臉色,問道:“姑娘,請問……你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