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繁看得有些新奇,上巳出行遊玩,她也見人張網捕魚,好似不是這個模樣。
“這是河罾捕魚。”梅萼清笑著道,“棲州多水澤,在河岸兩處起一個架子,再拿四根竹固定了漁網四角,似是一個網兜,架上置一滑輪,用來升降漁網。網得魚,就將罾網拉起,撐了小船到網下,再一鬆,這魚可不就落進船中了?”
“好生奇妙。”衛繁連忙拍手誇讚,“又省時又省力,一日定能捕得不少魚。”
“棲州魚多。”梅萼清言語帶笑,笑意卻未至眼底,道,“這多了價便賤,漁民賣不了,自吃又吃不了,隻得生生爛掉。”
“那,不能曬成魚乾?”衛繁追問。
“棲州這天天潮,魚乾不易曬啊。”
“那做魚鮓?”
“家家都做,也不過留在家中自吃,賣卻是無處可賣。”梅萼清搖搖頭。
衛繁想了想,道:“魚鮓不怕壞,賣與鄰地呢?”
“賤價尋常之物,處處都有,禁不得長途遠路倒賣,空耗馬路錢。”梅萼清答道。
衛繁跟著皺眉:“確實是難事一件呢。”
梅萼清撫須笑,自責不已:“是老朽多嘴多舌,夫人連棲州城都未進,就聽老朽絮叨煩心事,大不可大不可。”
衛繁抿著嘴笑:“我不過是乾想想,想半天也想不出法子來,不過,老師與樓哥哥說不定就能有好的主意,改日問問他們?”
梅萼清兩眼一亮,連聲道:“甚是,靜侯樓夫人佳音。”
樓淮祀在後頭聽得直翻白眼,梅老頭就愛跟衛妹妹說些有的沒有,害得他妹妹耗費心神:“老梅,這處離棲州城有多遠?”
梅萼清道:“輕身上路一日不到,小友船上各樣箱籠搬下來裝好車怎麼也要一日之久,再稍稍歸整歇息,再一路緩緩慢行,怎麼也得兩三日之久。”
樓淮祀看岸上就一茶寮,店小二獐頭鼠目,站那探頭探腦,又是咬牙又是跺腳,一會笑得如高中,一會喪得如死了爹娘:“這茶寮?”
梅萼清輕咳一聲,道:“他原先想訛茶水錢,好發上一筆橫財,因此暗樂不已;又見你我人多勢眾,先行自怕了,不敢訛詐,生生錯過大買賣,因此喪氣不已。”
樓淮祀笑道:“原來出師便撞惡人。”
梅萼清道:“小友見諒,這處前不著村,後不見店,少有往來客,客少,難得有客,少不得要賺上一筆。”
“老梅,你堂堂一個縣令父母官,就這般任之由之?”樓淮祀自己兩手一攤不管事心安理得,卻見彆人白拿他舅舅的俸祿。
“老朽是澤棲縣令,哪裡管得這處?”梅萼清大驚,“老朽一人一驢一胖一瘦兩差役,幾刀就被抹了脖子。倒是樓知州……”
樓淮祀哈哈大笑:“出來乍到,與人為善與人為善。”應付掉梅萼清,又與俞子離商議,先下船在岸上休整一晚,以防腳蹬實地後水土不服,不能成行。明日眾人無礙,再將箱籠搬下船,歸攏成車隊。路上也不必著急,那些隨他而來的工匠赤腳走道、拖家帶口的,緩行慢走方是正道。
俞子離擔心他們此行太過招搖,引來賊人的覬覦,叮囑老牛他們晚間輪流值守。
樓淮祀托著下巴,忽道:“師叔,我還是覺得江兄會將我賣了。”
俞子離笑著道:“依我之見,與江郎君相交之人非同尋常,縱無他的通氣,輕易也不會來劫人,就怕宵小袤賊,拚一個死活來劫道。”
樓淮祀又很是為難地問道:“師叔,真碰上劫道的,你說我殺掉呢還是擒了關進獄中?萬一不是亡命之徒,行跡敗露,就跪下磕頭求饒,我是殺好還是不殺好?以我的本意,殺了乾淨了事;可我又是棲州父母官,治下皆我子民,殺子是不是有些不祥?”俞子離正要答,又聽他不耐道,“盼這些小賊識相些,劫道殺人一樣不落,殺之也是光明正大。”
俞子離敲了一記他的腦門:“不可胡鬨。”
老牛領著一乾莽漢埋鍋造飯,獨眼壯漢魯犇手重活粗插不上手,閒得無事,跑去茶寮打了幾番。也不知他過於高壯,還是茶寮矮小,站茶寮外腦袋都快頂到茅草簷,拎過腿肚子打顫的店小二,厲聲道:“漢子,去,煮幾鍋好茶來。”
店小二舔舔唇,縮頭縮腦,拿捏不住這行是什麼人,看船隻與主人家衣裳,應是富貴人家出行,再看老牛壯漢這些,又活似悍匪,小聲道:“好……好漢,小人這荒敗茶寮,哪有什麼好茶?”
魯犇僅剩的怪眼一翻,怒道:“你能有什麼好茶,隻撿你店中最好的煮?你一做買賣的這點道理也不懂?你是不是欺我人傻,誆我?”
“不敢不敢,給小人十個膽子也不敢。”店小二嚇得一抖,連聲討饒,陪著笑臉煽爐煮茶。
“再有什麼吃的,先給我家郎主和娘子盛上一碗。”魯犇很是體貼,沒把樓淮祀跟衛繁落下。
店小二道:“回好漢,小人這隻有包子,都是粗物……”
“管是粗還是細,你先盛了來。”魯犇瞪眼道。
店小二不敢跟他這種牛高馬大的犟,進裡間掀了蒸籠,裝了兩盆圓溜溜如女子拳頭大小的包子出來。
“倒是秀氣。”魯犇接過,又問,“裝得什麼餡,素的還是葷的?”
店小二眨著小眼,似沒聽懂。
魯犇頓時燥了,怒道:“問你什麼餡,你竟是裝聾作啞?先才與你說話,縱有口音,也大致分明,這會竟扮起癡了,怕是活得膩味了?
“好……好漢……”店小二差點掉下淚,“小人真個不懂。”
魯犇氣得呼哧直喘氣,拿手推了店小二一把,張著大手捏了一個包子,掰開來,這一掰直氣得七竅冒煙,抬腳踹翻店小二,揪了衣領提起來,大怒道:“賊廝兒敢戲弄祖宗?”
店小二臉都青了,連聲道:“小人不曾戲弄,小人不曾戲弄。”又尖啞著聲,“殺人了,殺人了。”
樓淮祀與衛繁在船上聽得響動,都有點驚詫。梅萼清慌忙下船看個究竟,他那瘦驢與胖瘦差役趕緊尾隨身後。
“魯壯士,切莫衝動,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魯犇名中三牛,性如怒牛,直脖子愣眉道:“怎衝動,這賊廝量我生客,竟敢作弄我,定是當我麵粗,以為我好欺。”
店小二嗓子眼裡擠著聲道:“你你你哪裡好欺?”
“還敢多嘴。”魯犇提著拳頭就要打。
梅萼清急慌攔道:“魯壯士,他孤身一人,你我百眾人,他哪敢欺相欺,定有什麼誤會。不如先將人放下如何?你再提著,他就要沒了氣。”
魯犇給梅萼清三分薄麵,將人扔到地上,甕聲道:“他不是好人,戲耍於我。”
店小二看梅萼清似能做主,癱地上叫起撞天屈來:“冤死人了,活不得了,好漢你跟閻王跟前打頭的,小人幾個膽敢欺你?”
“放屁,還敢狡辯。”魯犇急起來,拿起掰開的包子劈手扔到店小二臉上,“你說是包子,給我的卻是饅頭,還說不曾戲弄?”
店小二捶地:“這這這這……這便是包子,哪裡又是饅頭?”
“啊……”魯犇氣得直捶胸,“氣死我,睜眼說瞎話,分明是饅頭,哪裡是包子?”
店小二泣道:“這就是包子。”
魯犇暴跳如雷:“既是包子,怎得沒餡?”
店小二一呆,道:“既是包子,怎得有餡?”
梅萼清撓撓腮,鬨半天這會這一樁鬨起來,拉了魯犇,道:“魯壯士,他倒不曾欺你,這棲州包子沒餡,饅頭方有餡。”
魯犇不怎麼信梅萼清,想著姓梅的是棲州的縣令,又是自家小郎君的知交,既他打了圓場,不好再作計較。滿臉不服,罵罵咧咧地跑回船上跟樓淮祀與衛繁告狀。
衛繁見他大是委屈,寬慰幾句,道:“不過,阿姊給我的輿圖注解裡有說棲州這邊有餡的叫饅頭,無餡的包子。”
魯犇怔了怔,道:“棲州這鳥地,連個包子饅頭都叫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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