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樓淮祀對於自己不曾見過不曾聽過的新鮮事物那是滿腔新奇,與衛繁埋著頭嘰嘰咕咕說個沒完。
衛繁小聲道:“堂姐給我的注釋裡不曾提過有什麼淨火,嗯,也許我看漏了,回去細翻翻?”
樓淮祀壓聲:“到時想個法,把這什麼淨火弄出來瞧瞧,要是與尋常的火大不同,拿來做花燈,再捎給舅舅、阿爹阿娘還有嶽丈看個奇巧。”
衛繁有些意動,又擔憂:“索夷族看著不大好相與,他們哪裡會給我們?”
“天下萬物,皆利可換,換不到,那是價不對。”樓淮祀哄她道。
“那也不儘然。”衛繁覺得這話有些不對,“還是有好些不能拿利來換,譬如祖父祖母,阿爹阿娘……”
“那我呢?”樓淮祀跳腳。
衛繁忙道:“我正要說呢,還有樓哥哥啊,阿兄啊,長公主啊……”
樓淮祀很想問自己為何這般靠後,奈何前頭都是長輩,不好一爭高低長短。衛繁用小指勾了勾他的小指,輕晃幾下,兩眼彎成月牙,道:“樓哥哥是無價之寶呢。”
樓淮祀對著她的笑靨,重又高興起來,嗯,世間萬物皆有價,這是亙古不變之理,隻這理裡沒他們。
俞子離邊與木巫打些機鋒,邊留意著他二人,樓小兔崽枉生一張燦若朝陽的臉,肚裡卻全是壞水,他自己壞就算了,還擅教唆他人,衛繁這般雪雪白的,一不小心就會被他染得漆漆黑。出禹京時他向衛家承諾,要護著衛繁,萬一回京時,衛繁四肢完好,內裡卻全是陰損詭說,他無顏見江東父老。
“阿祀,安靜些,你這兩片嘴皮子就不能停一停?”
樓淮祀頓了頓,看木巫看過來,應道:“是,郎君。”
木巫被風霜歲月侵蝕的眼睛快要乾枯了般,他深深地看了眼樓淮祀:“貴人的童子童女真是俊秀非常。”
俞子離微微一笑,衣帶當風,似要乘風而去,謫仙之姿高高在上,襯得凡間眾人有如泥塵。索夷一族看得心旌動搖,拿不準這個所謂的貴人到底何方神聖。棲州的官都不大像官,棲州的幾個大姓也跟匪盜頭子一般,鮮有如俞子離這般飄逸超然,連身邊帶著的丫頭小廝都像嬌養出來的。
木巫在索夷族說一不二,在俞子離麵前碰了兩三次軟釘子,惱怒非常又發作不得,人老成精,他雖然不知俞子離的來曆,卻極為忌憚。
索夷一族因著地碎,大都無院落,因著地潮,抬屋離地半尺,底下懸空,為排水四周又挖出汙水溝,連著河道,各種汙水全都往溝裡一倒,流向河中,散發著陣陣惡臭。
木巫獨占一片地,七八間屋舍,頂著蓋著稻草頂,空地上有一尊石塑,雕刻粗糙,辨不清男女,應當有些年月了,又是煙熏又是火燎,漆黑光滑,石塑前擺了幾樣供品,好幾個索夷族人趴在那嚎陶大哭。
樓淮祀與衛繁麵麵相覷,耳聽這些人哭得傷心欲絕,嘴裡又念念有詞,時不時拿頭搶地呯呯嗑頭。
這時木巫將他們一這行人一丟,自己跑去石像前顫顫微微跪下,連磕幾個頭後立起身,衝著漸漸圍攏來的索夷族人嗚哩哇啦一陣說,索夷族人聽罷,轉憂為喜,齊聲高喊起來。
賈先生道:“他們慶賀河母失而複得,河神有妻不再發怒,又得太平華年。”
樓淮祀跟活吞一隻蒼蠅一般,他自問心腸不算好,旁人生死作惡不惹到自己身上,懶怠管時也就漠之。可眼前這些人,他們不過尋常百姓,成日隻為生計奔波,他們許不偷不搶,甚至算得上一良民。
可這些人卻在慶賀一個人的死。
一身盛裝的柳漁兒麵如死灰的站在人群中,她不想死,她不願做祭品沉水,她不願嫁河神祈得風調雨順。她恨他們。
木巫又跑來要人。
俞子離不慌不忙道:“巫長不必驚慌,吉時到,我為河母送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