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強喝下兩口,郅玄不再飲甜湯,命侍人送一杯溫水,總算是壓下滿口澀意。
“公子,公子康恐不會善罷甘休。”府令說道。
“那又如何?”郅玄咳嗽兩聲,將溫水全部飲儘,示意侍人不必再進。
今日之事既是為讓國君放心,也是他對各方的試探。雖說事情的發展和預期有些許出入,總歸不是偏差太多。
他已經死過一次,難得上天又給他一次機會,無論如何他都要好好活著。不求長命百歲,至少要壽終正寢。
公子康是否記恨,對他而言問題不大。
他不想死,公子康不會放棄對權位的追逐,兩人注定是不死不休的政敵。你死我活的關係,多恨一分少恨一分又有何妨?
今天這點委屈算什麼?
認真計較起來,讓對方委屈的日子還在後頭。
相比公子康,他更關心各氏族家主的態度。
就目前來看,還算讓他滿意。
國君暫時不想舍棄唯一的嫡子,中軍將就不會改變立場。密氏找不到合適的時機下手,多數氏族家主保持壁上觀,數年之內他應該性命無礙。
當然,前提是他不犯蠢。
身為一名成功的商人,經曆過家族內部的爾虞我詐,縱然是換個地點,換上一批對手,郅玄自忖可以應付,頂多是費力些。
不求大功,戴上幾張麵具,保命不成問題。
郅玄有些出神,府令以為他病體虛弱,愧疚不該讓他如此費神。
“公子初愈,理當多休養,仆該死!”
看出府令的自責,郅玄擺擺手,讓他不必如此。
“君上令我閉門,正好養病。你親自將罰金送去,回來就閉府,無論誰來都不見。至於帶回來的那些人,分開關起來,告訴他們,將知道的事情說出來,我或許會饒他們一命。”
知道的是什麼,郅玄沒有明言,端看這些人知道什麼,又能拿什麼換取自身性命。
國君府內,西原侯坐於案後,一邊聽侍人上稟,一邊擦拭手中長劍。
劍身長三尺三寸,出鞘鋒芒逼人。劍柄為一臥虎,凶猛駭人。堪稱神兵利器。
此劍乃人王賜給第一代西原侯,後經三代傳至他手,視為國君象征。
同樣的王賜劍,世間僅有四柄,除他手中所持,分屬北安侯、東梁侯和南幽侯,象征四大諸侯,代中都人王牧守四方。
西原侯一遍又一遍擦拭劍身。
曆經歲月,長劍依舊鋒利,橫起劍身,能清晰看到映於寒鐵上的雙眼,幽暗、森冷。
侍人稟報完畢,匍匐在地不敢出聲。
殿內有炭火供暖,卻不見半絲煙氣。
塗有青漆的地板微熱,侍人卻半點感受不到,隻覺得寒意森森,冷徹骨髓,牙齒都在磕碰。
“起來。”西原侯終於出聲。
侍人如蒙大赦,不敢站起身,用膝蓋退出殿門。
少頃,國君召羊夫人。因其所出公子年幼,尚未彆府獨居,自然被召到君前。
羊夫人不如密夫人美貌,但性情柔婉溫順,極能迎合君心。不過片刻,就有笑聲從殿內傳出。守在殿外的侍人遞換眼色,全都明了,羊夫人應會受寵一段時日。
至於密夫人,隻要密氏不倒,公子康仍在,國君身邊總會有她一席之地。至於過得好與不好,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國君寵愛羊夫人和公子鳴的消息傳出,在西都城內並未掀起多大波瀾。
公子康和公子玄閉門,密氏偃旗息鼓,羊氏總是差些火候。加上中軍將粟虎坐鎮,城內很是安穩,縱然有人想挑起事端,也是投鼠忌器。
這段日子裡,郅玄專心調養身體,切實執行國君的旨意,關閉府門,誰來都不見。
桑醫的藥很有效,用藥五天,他的咳嗽減輕,體力漸漸恢複,開始能下床行走。精神變好之後,郅玄不再長時間臥床,命府令搬來書庫中的簡牘,每日伏案。
對於郅玄的改變,府令雖有疑惑,忠心使然,始終緘口不言。
這讓郅玄十分滿意。
時間一天天過去,郅玄將府內藏書讀完大半,書寫筆跡也同原身不差分毫。言行舉止稍有改變,驕傲依舊,偶爾會魯莽衝動,卻不再暴躁易怒。
遭逢生死大難,性情產生變化本是理所當然。隻是有人變好,有人變壞,甚至鑽了牛角尖。
郅玄的變化不算太好,但絕非壞事。這樣的性情既能讓國君放心,也不會讓支持他的粟虎失望,分寸拿捏之間,著實讓他費了一番腦筋。
待到閉府時間結束,郅玄立即將準備好的“悔過書”送往國君府。言辭懇切,又在末尾表明委屈,拳拳之心沒有半分遮掩,很是取悅了國君。
書簡遞送當日就有賞賜送來,並傳國君旨意,季末同北安侯會獵於郊,公子玄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