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盒子重新蓋上,密夫人拿起放在一旁的胭脂,用指腹點在下唇中-央。豔麗之極的紅,毫無血色的白,映在銅鏡中,勾勒出絕望的美貌。
放好木瓶,密夫人側身躺下,閉上雙眼。
梁夫人如何死,她就會如何死。
她還會留下證據,讓公子玄知道,當初害死梁夫人的都有誰。隻求公子玄能留公子康一命。即使不能留,好歹讓他有個全屍。
起兵造反要受車裂。
她不想自己的兒子淪落至此。
從聽到計劃開始,她就不認為兄長能成功。密氏終將覆滅,她不想看到家族滅亡,也想為自己的兒子爭取一線生機,就隻能這麼做,也必須這麼做!
密夫人緩緩沉入夢鄉,睡得異常安穩。
沒人留意到她一天比一天虛弱。即使注意到,因她之前多次病倒,也沒引起足夠的重視。旁人都以為她是氣性太大,才會每天關在房間中不出來。
有醫診出不對,本想上報西原侯,後者卻很不耐煩,隻道讓他開藥,並不想多過問。
在有意無意的忽視下,密夫人的身體情況越來越糟糕,在郅地隊伍抵達西都城時,她竟然在廊下暈倒。
由於時機太巧,眾夫人都以為她是氣急攻心,很是嘲笑了一番。密武和密紀得到消息,想到之前公子康帶回來的話,也不打算再理會她。
在密武看來,如果密夫人真的一病不起,對密氏而言或許還是件好事。
西原侯更沒心思關注不再寵愛的妾。他的注意力全在朝堂之上,根本分不出心思去看一眼曾經寵愛過的女人。
郅地隊伍抵達西都城當日,從城門到國君府,道路兩旁擠滿了人群。
看到打著旗幟的隊伍進城,眾人一陣喧嘩。
“來了!”
“快看,果真是白色的鹿!”
“先有犀,後有白鹿,公子玄果然不凡!”
“正是如此!”
在眾人的圍觀和議論聲中,扛著旗幟驅趕大車的隊伍一路前行。車上的鹿大概是習慣了被圍觀,竟然悠閒地吃起青草和豆子,偶爾甩兩下頭,半點不見煩躁不安。
帶隊入城的是牛琦,也是當初奉國君旨意追隨郅玄就封的下大夫之一。
此次來到西都城,他也算是榮歸故裡。
未進城之前,牛琦心情十分激動,進城之後,激動之情驟然消失,眉毛逐漸皺了起來。
進到西都城,看到坊前的雜亂,堆著垃圾的水溝,一陣陣令人不適的氣味飄來,讓他十分懷疑,這究竟是不是記憶中的西都城。
一年多不到兩年的時間,為何會讓他如此不適?
仔細回想,這座城池沒有改變,之所以讓他不適應,是他習慣了郅地,習慣了乾淨整潔的新城。
按照郅玄的話說,牛琦目前的狀況就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任誰習慣了整潔乾淨的環境,都不樂意再回到臟亂差。即使西都城的情況未必那麼糟糕,甚至勝於絕大多數諸侯國的國都,和新城相比,尤其是衛生狀況方麵,依舊是天差地彆。
上次郅玄回城,正好趕上冬天,城內的情況還不算糟糕。
輪到牛琦,沒有冰雪遮擋,水溝全都融化,氏族坊尚好,國人坊也能湊合,庶人坊實在讓人無法忍受,奴隸坊更是看都沒法看!
隊伍中的大部分人都受不了這股味道,都不約而同加快腳步。
什麼榮歸故裡,威風凜凜,什麼讓左鄰右舍羨慕,全都扔到一邊。他們隻想儘快穿過長街,避開這股難聞的味道。
至於和人寒暄,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鼻子受夠折磨,還要張嘴,休想!
看到這支隊伍如此莊重,從上至下表情嚴肅,絲毫不見得意張狂,眾人不由得讚歎:公子玄穩重,麾下竟也如此。可見公子玄英明,擅長用人,日後必為明主。
隊伍快速穿過長街,來到國君府前。
有侍人專門等候,將大車直接牽走。隊伍中的幾個人立刻跟了上去。他們負責照顧白鹿,直至獻鹿儀式結束,都不能讓這頭鹿離開自己的視線。
牛琦走下車,和侍人一同去往前殿。
在獻鹿之前,他要呈送公子玄上書。
大殿中,西原侯坐在上首,以六卿為首的卿大夫分坐左右。
牛琦走進殿內,目不斜視,一絲不苟行禮。
“起。”
牛琦再拜起身,雙手呈上一卷竹簡,同時道:“啟稟君上,郅、豐、涼耕,公子玄不能至,命臣獻書及鹿。”
西原侯展開竹簡,從頭至尾看過一遍。
通篇溢美之詞,朝中最擅長歌功頌德的卿大夫都要甘拜下風。
知道這是郅玄在拍馬屁,西原侯的心情還是好了幾分。
畢竟沒人不樂意聽好話。
在竹簡最後,郅玄提出請求,他希望受封世子時,能允許他率領兩千新軍駐紮城外。
“奉命成軍,請君上檢閱。”
這個請求合情合理,而且很給西原侯麵子。
上次郅玄沒提前打招呼就帶了幾千人來,這次好歹提前說一聲,而且隻有兩千人,西原侯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隻是他不會想到,上次郅玄的隊伍中商人占據多數,這次可不一樣,實打實都是甲士和卒伍。連運送物資的都是青壯,拿起武器就能上戰場那一種。
“準所請。”
西原侯同意郅玄的請求,卿大夫們知曉上書內容,都不覺有異。想到自己借給郅玄的甲士,也想親眼看一看公子玄練出何等強軍。
唯獨密武和密紀神情不愉。
遇到郅玄的事,兩人向來沒什麼好臉色,眾人都已經習慣,掃過一眼就沒再關注。
當日退朝後,牛琦沒有立刻休息,而是馬不停蹄前往六卿府上,送上郅玄準備的禮物。為免引起懷疑,密武和密紀也沒落下。
公子玄早有送禮的習慣,氏族們沒有過多在意。殊不知,隨著禮物的到來,關於密氏調集軍隊的消息也送到粟虎等人案頭。
如郅玄所料,粟虎和範緒等人不是沒察覺異常,隻是沒有想到密氏竟然如此大膽。
“這是要起兵造反,密氏安敢!”
幾位大佬各自召集心腹家臣,關起門來商議,不約而同做出和郅玄同樣的選擇:將計就計!
唯一不同的是,郅玄主要針對密氏主乾,沒打算朝彆人下手。他們做得更狠,不隻要滅掉密武密紀,更要趁此機會讓密氏徹底消失,完完全全,包括所有彆出的旁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