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公子能打!”一名甲士剛剛開口,就撞上同袍鄙視的目光。
“西原侯一樣能打。”
要是不能打,如何拿下半個東梁國。
據聞打破東都城後,西原侯顧念情誼主動撤軍。要不然地話,滅國也是不在話下。
甲士們麵麵相覷,感覺異常複雜。
沒進入大營前,一切都是傳聞,大家沒有親眼所見,感觸不是太深。如今身臨其境,切身體會到西原侯的財力,知曉傳聞絕非誇大其詞,全都心中忐忑,開始為自家公子擔憂。
認真盤算一下,自家公子除了長得好,在西原侯麵前竟沒多少優勢。
難怪君上要準備異常豐厚的嫁妝和聘禮,北都城內的大氏族也沒說三道四,通通舉雙手讚成。這樣的婚盟對象,壓力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落的絕不單是公子的顏麵。
“難怪公子要搜集稻種。”甲長凶狠地咬著麥餅。在他看來,公子顥突然熱衷種田,軍中需要之外,和財政壓力不無關係。
甲士們先是不解,經甲長一番解釋,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實在是難為公子!
他們既為精銳,自要為公子排憂解難,竭儘全力助公子成事。
南幽氏族最好識趣一些。要是敢陽奉陰違以次充好,壞了公子的大事,他們定會舉刀殺過去,讓這群家夥知曉厲害!
大帳中,趙顥正和郅玄一同用膳,對麾下的各種腦補一無所知。
兩人麵前擺著濃稠的粟粥,搭配夾著肉餡的蒸餅和包子。噴香的蛋餅碼放在盤子裡,色澤金黃誘人,點點蔥綠點綴其上,彆提趙顥,郅玄都能一口氣吃下三四張。
用過早膳,郅玄仔細查看輿圖,下令全軍拔營,繼續向邊境出發。
趙顥提前抵達是在計劃外,郅玄的巡邊仍要繼續。
和離開西都城時不同,接下來的路程中,趙顥將和郅玄同行,直至抵達之前商定的見麵地點——一座原屬於東梁國的城池。
命令傳達下去,役夫和奴隸迅速忙碌起來。
帳篷一座接一座被拆卸,用麻繩捆紮,裝上木製的大車。繞營的柵欄被連根拔起,和拆開的拒馬堆疊裝車,再用繩子纏繞綁好。
郅玄離開大帳,和趙顥一同登上馬車。
因趙顥策馬趕來,沒有帶國君儀仗,途中不便另備車駕,隻能和郅玄同乘一輛。
以大國國君之尊,此舉有些不合禮儀,未曾有過先例。但兩人關係非同一般,有婚盟存在,同乘一車倒也無妨。
隊伍中的卿大夫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宗人也沒有多置一詞。史官更是非必要絕少開口,手握竹簡刀筆,於途中誠實記錄。晨兢夕厲的模樣和言錄頗有幾分相似。
參考之前的經驗,隊伍出發時,避開一天中最熱的時段。
馬車門窗打開,車廂內設有冰盆。可惜此時無冰,隻能以水代替。雖不能徹底驅散燥意,至少能用來淨麵拭汗。
郅玄坐在車內,伴隨著車廂搖晃,鬢角很快冒出一層細汗。正準備擦拭,一塊浸濕的布巾遞到眼前。
順著布巾看去,是白皙到近似透明的手指。
趙顥坐姿隨意,卻不見丁點粗魯,反而帶著無儘的風雅。
身上衣袍十分整齊,頭上卻未戴冠,僅用一枚玉簪。
黑發如瀑,映襯漆黑的眉眼,如玉的膚色,更顯出塵絕俗,姿色無雙。
“多謝。”習慣性道謝,郅玄接過布巾,擦拭鬢角和頸上的汗水。
趙顥支起一條長腿,單手撐著下巴,凝視他的一舉一動。仿佛除了眼前人,眼中再容不下一粒微塵。
“君侯太過見外。”
聽到這句話,郅玄頓了一下,旋即失笑。
以兩人之間的關係,道謝的確顯得見外。可正如趙顥秉持的氏族禮儀,有些習慣烙印在骨子裡,如呼吸一般自然,想改絕非輕易之事。
隊伍一路向前,風中的熱意始終不減。
郅玄被熱得心煩,動作中不由得帶出幾分。
察覺到他的煩躁,趙顥沒有貿然開口,緩慢傾身靠近,指尖滑過郅玄的手背,輕輕描摹他的指關節。不意外,轉移開郅玄的注意力。
“君侯還是煩心?”趙顥輕笑。
郅玄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十分奇異地,心中的煩躁煙消雲散。
看一眼車外,想到之前的計劃,郅玄回身打開一隻木箱,從中取出一卷竹簡,遞到趙顥麵前。
“君請觀。”
趙顥心生好奇,當即坐正身體,展開竹簡。
“會盟?”看到竹簡開頭,趙顥不禁一怔,詫異地看向郅玄。
郅玄沒出聲,示意他繼續向下看。
料定郅玄必有深意,趙顥聚精會神,目及全部內容,神情逐漸變得嚴肅,漆黑的雙眼愈發深邃。
放下竹簡,趙顥再次看向郅玄,整個人的氣質發生變化,如一柄出鞘的利劍,鋒銳懾人,再不見半分閒適和慵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