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負家族責任,成為一族之長,既是榮耀也是責任。
他當真能做到?
能否比父親做得更好?
羊琦抬起頭,用力捏了捏鼻根,儘可能清空大腦,強迫自己著眼現實,不被驟起的情緒淹沒。
他要扛起責任,必須扛起責任。
沒有第二種選擇,更沒有捷徑可走。
馬車一路疾行,很快抵達目的地,停在國君府前。
郅玄聽人稟報,見到正裝肅容難掩哀戚的羊琦,聽到對方請求,沒有任何猶豫,當即放下手頭事,準備去見羊皓最後一麵。
不知羊皓情形如何,也不知他還能支撐多久,郅玄未擺國君儀仗,選擇輕車簡從。如果不是禮儀限製,他會直接騎馬。
兩輛馬車穿過城內,有人認出車上旗幟,觀其方向是往羊皓府上,心中有所猜測,一時間議論紛紛。
卿大夫們陸續得到消息,聯係羊皓的病情,對國君今日之行頓時了然。
“羊皓重病多時,藥石無醫,怕是大限已到。”
欒會正同範緒會麵,兩人麵前設有一張棋盤,上麵卻沒有棋子,而是一張鋪開的地圖。圖上精確描繪山川河流,地形地貌,關鍵處有文字標注,不亞於郅玄手中持有。
這張地圖來之不易,是兩家立下盟約,各自調遣好手,在數月前深入草原,精確測繪所得。
從國境出發,兩家的隊伍一路向北,中途遇到暴風雪,跟隨遷徙的鹿群轉道東北,發現大片草場和森林。
隊伍中有擅長農事之人,發現雪下儘是黑土,肥沃超出想象。鼠洞內挖出野生的粟麥,顆粒相當飽滿。據其觀察,若能在當地開荒懇植,必得大片良田。
不過隊伍也遇到一些麻煩。
當地森林麵積廣闊,森中藏著大量野獸,虎豹熊皆有,野豬狼狐比比皆是。還有成群的猿猴,力大無比能撕野豬,專好成群結隊,發起攻擊時從天而降,還能投擲石塊,令人防不勝防。
林間有河水流淌,蜿蜒過草地,不知儘頭何處。
河麵寬闊,水位極深。河底充塞淤泥,長滿堅韌的水草,不小心掉下去,頃刻就能沒頂。
水深必有大魚。
領隊在信中描述,有魚群逆流而上,體長超過五米,頭尖尾歪,背長骨甲,性情極為凶猛。
魚群過時,兩名奴隸正在鑿冰取水,險些被拽入水下。
獲救後,兩人驚魂未定,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不敢再去提水。隊伍上下心有餘悸,一直等到魚群離開,才敢再度靠近冰麵。
野獸和魚群都能克服,最讓領隊提心的是彆國隊伍。
沿河搜尋時,兩家的隊伍遇到北安國人,互相通傳,竟也是探路的隊伍,奉北安侯命令一路向北,同樣看好河兩岸的沃土。
雙方見麵之後,各自在河邊紮營,保持一定距離,避免發生摩擦。
身為探路的隊伍,雪停後要繼續前行,無法留下太多人手。
不想被對方捷足先登,趁機占下大片沃土,領隊考慮之後,寫信向國內求助,希望能兩家繼續抽調人手,沿地圖指引前往此處。
事情牽涉北安國,欒會和範緒沒有擅斷,決定麵見郅玄,聽取國君意見。不想羊皓病情突然加重,恐怕熬不過今日。這種情況下,自然不好去找國君商議。
“先等一等。”範緒道。
“隻能如此。”欒會點頭。
兩人和羊皓同在朝堂,常有政見相左,沒少為利益爭鋒,彼此之間的關係絕稱不上好。但也曾並肩作戰,一同馳騁疆場,存在戰友情誼。
原以為會繼續共事,還要爭鋒多年,怎料世事無常,羊皓一病不起,醫束手無策。
密武密紀早去,羊皓大限將至,先君時的六卿去其半,朝中百官增添許多新麵孔,多為國君提拔。
權利更迭蓋莫如是。
相比曆代國君,郅玄做得更加果決,手段更加利落,罷免任命有理有據,讓人挑不出任何差池。哪怕是被原義牽連的家族,君上也能指出明路,不使其頹廢沉淪。
欒會範緒對視一眼,皆心有觸動。
他們該儘速篩選族中子弟,分批派出去,追隨國君開疆拓土的腳步,任其闖出一片天地。
“今上氣魄胸襟遠邁曆代先君。”
氏族嚴守禮儀,但不會故步自封。
郅玄的施政綱領超越整個時代,迥異於天下諸侯,卻能使西原國蒸蒸日上,帶領氏族大踏步向前邁進。
看出這駕戰車的走向,西原氏族們迅速作出選擇,拋開束縛,竭儘全力跟上去。
千載難逢的機會,沒人願意錯過。
理念不同不要緊,隻要對家族有益,他們可以改。
氏族是最固執的一個群體,卻也能很好地接受新事物,前提是存在足夠的利益。
郅玄恰好能提供這種條件。
毫不意外,西原氏族拋棄以往,集體追隨國君戰車,轟隆隆向前奔馳,無一人願意掉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