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梯門關上的那一刻,孟璃這才隱約注意到餐廳裡突然傳出來的嘈雜動靜,好像有驚呼聲,也有盤子碎裂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一道男人的聲音,很低的聲線,平靜卻又充滿威懾力,說著英文,一字一頓 :“我來教教你,該怎麼、尊重、女性!”
她有些狐疑,正想聽仔細些,電梯門就緊閉,已經往一樓大堂下行中。
這個聲音,很好聽。很有辨識度。
孟璃一下子就想到了8004那個男人。
難不成他出現在白人男的位置不是巧合?
是為了幫她出頭?教訓剛才那個猥瑣白人男?
“叮”一聲,電梯門開了,孟璃慢吞吞走出去,神遊太虛似的。走出了酒店大堂,順著指示路牌往前走。
走出一段距離,她又忽然轉身,掉頭回去。
重新上了電梯,摁了2樓。
下了電梯,走到餐廳門口,沒有進去。隻是往裡麵張望,想看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然而,餐廳裡一切如常,用餐的人還是一如既往的多,也並沒有任何起過爭執的痕跡。
白人男不見了,8004那個男人也不見了。
孟璃微微皺起眉,若有所思。有些迷茫不解。
難道剛才聽錯了?出現幻聽了?
在原地站了幾秒,隨後再一次轉身走進了電梯。
算了,暫時不想了。
如果有機會再見到8004的話,當麵問一問就知道了。當然,如果他的回答是“不是”,無疑是再丟人一次。
可說實在的,每次與8004碰麵,都會發生一些極其社死的事情,尤其是經過剛才的中指事件,孟璃還真不太想再和他碰麵了。畢竟她是一個非常怕尷尬的人。
但豎中指這個事兒還是有必要跟他解釋一下的。不管怎麼樣,她都不想讓彆人覺得她是個沒素質沒禮貌的人。
不然,晚上回去寫個紙條,塞進他的門縫裡。
這樣的話,既解釋清楚了,也避免了見麵。
打定主意以後,她內心輕鬆了不少。
孟璃拿出手機,打開Google地圖,放大,看了看周圍的地形以及去往Hermosa beach的路線。
不遠,大概四五公裡的樣子。她決定步行過去,反正時間還早。
她沒有像彆人那樣,會做很多旅行計劃。相較於死板的計劃,她更喜歡順其自然。
與其說她喜歡順其自然,不如說,她喜歡的是這種隨心所欲,茫然不知的狀態,會讓人更有探索欲,更期待下一秒會發生的所有未知,不論是驚喜還是意外,都是一種饋贈。
因為,在這26年的歲月裡,她的人生每一步都是被計劃好的。
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都是被安排好的。
她討厭一切計劃。討厭一切明確的事情。
她隻看了一眼地圖就退出去。沒有刻意去記路線,隻沿著這條路走下去。
她喜歡這樣無所事事地走,像無頭蒼蠅一樣,走到哪兒算哪兒。
速度放得很慢,一路走一路停,拍一些彆人根本不會去注意的東西,比如掉落在台階上快要枯萎的落葉,正在努力搬家的螞蟻。
孟璃蹲在路邊看了好一會兒成群結隊的螞蟻。它們的頭上頂著食物,井然有序又匆忙地前行著。
在這擁擠又繁華的城市,這些不起眼的事物也在努力證明著自己的存在。
就像她一樣。
即便這些努力根本沒人會在意。
可她跟它們又不一樣。
它們至少是自由的。
孟璃深吸了口氣,調整情緒,趕走那些低落的挫敗感。
看著忙碌的小螞蟻們,轉移注意力地想,大概快下雨了。
站起身,繼續往前走。
不經意路過一家店麵不大的精品店,她停下腳步往裡看。
下一秒,走了進去。
精品店裡冷冷清清的,隻有一個店員一邊啃著三明治一邊在整理貨架。大概是剛剛開始營業。
她是今天第一個顧客。
孟璃慢悠悠地逛著,店裡的東西都粉粉嫩嫩的,非常有少女心。
她走到香水區,被一個正方形全透明的香水瓶吸引了,瓶子設計很簡單,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的裝飾,唯一的亮點就是瓶身中央有一朵立體的茉莉,像複古的浮雕印章。
她很喜歡茉莉花,也喜歡與茉莉有關的任何事物。
她拿起一旁的試用裝噴了兩下,一股茉莉花香,淡而清雅。
不知道是什麼牌子,但價格還算便宜。
於是她拿了一瓶全新未拆封的,準備去結賬,然而隨著視線一轉,她的目光忽而定在了透明櫥窗前的音樂盒上。
孟璃走過去。
櫥窗上擺著各式各樣的音樂盒,孟璃卻目不轉睛地盯著其中設計最簡單的一個音樂盒。
其他的音樂盒都複雜繁瑣,花樣百出。而她注意到的這一個,是一架白色的三角鋼琴,上麵站著一個穿芭蕾舞裙的小女孩。
她詢問店員是否可以打開。
店員說可以。
孟璃輕輕地擰了一下開關。
鋼琴曲《天空之城》的旋律悠悠響起。小女孩在鋼琴上優雅地轉動。
一時恍惚。
想起了十七歲那年,她在學校附近的一家精品店發現了一個音樂盒,與現在這個相差無幾,隻不過站在鋼琴上的是相擁著跳華爾茲的一男一女,而鋼琴曲正好是《City Of Stars》
想起了,因為這個音樂盒,她被劉玉琴在眾目睽睽之下扇了好幾個耳光。
“孟璃啊孟璃,你怎麼這麼不要臉!偷東西這種上不了台麵的事情都能乾出來!趕緊給我跪下道歉!”
“我沒有!”
“監控都拍到了,你還狡辯!你沒有,還能是你姐姐不成!”
那天,下起了瓢潑大雨,她就那麼固執地站在雨裡,站在店門口,守著自己最後一絲尊嚴。
也想起了,在身體快要達到極限時,頭頂忽然罩下來了一把黑色的傘。
寬大的雨傘,仿佛為她撐起一片避風港灣。
湍急的雨水砸上雨傘,在這震耳欲聾的雨聲中,她聽到了一個男生的聲音。那道嗓音低醇,溫柔也乾淨。
“我證明。”
“不是她。”
簡簡單單六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