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溫蘅心中一震,急問哥哥出了什麼事。
知秋道:“公子平日負責修書撰史,今日離開官署前,將新寫的交呈上去,誰知人將走時,卻被官差拿下,說是公子交呈的書頁裡,有對本朝太|祖皇帝的大不敬之詞,侮辱天家,即刻就被下了天牢!!”
侮辱天家乃是死罪,溫蘅乍聞此訊,幾乎站立不穩,她努力鎮定心神,急思此事,哥哥為人心細如塵,怎麼可能會犯這樣的錯誤、故意去侮辱皇家,其中定有隱情,或是有人故意構陷,若是哥哥無故蒙冤,被關普通牢獄,能有時間予大理寺和刑部詳查,能等到明郎回來幫忙澄清冤屈,可是侮辱天家這樣的滔天大罪,直接下關天牢,三日後即被問斬,事情十萬火急,要如何相救?!!
溫蘅心急如焚,連夜命人驅車趕至天牢,她原先還擔心天牢的守衛不肯讓她進去探視哥哥,可在得知她是楚國夫人後,守衛卻給她放了行。
溫蘅跟走在一位獄卒身後,沿著漫長的石階向下,越往深處走,古怪刺鼻的味道越來越重,空氣渾濁不堪,囚犯們嘶啞的叫聲,像悶雷陰沉沉地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低響,間雜著獄卒們淩厲的斥罵責打,四下昏暗無光,明明是夏日天氣,此處卻潮濕陰寒無比,凜冽的冷意不斷地滲透進骨子裡,令人忍不住輕輕戰栗,有淡淡的血腥味,一直飄聚在鼻下不散,被用刑的囚犯痛呼聲,時不時如炸雷突然響起。
溫蘅此生哪裡來過這樣陰暗可怕的地方,提心吊膽地跟走在獄卒身後,如置身在煉獄之中,手足冰涼,既驚且懼地望著兩邊的牢房,尋找哥哥的身影,被一個個蓬頭垢麵、汙衣沾血的囚犯咧嘴打量,有的還朝她伸出烏黑的手,嘴裡烏拉烏拉地亂叫著。
她緊緊地攥著衣袖,心裡更是為哥哥的處境感到擔憂,如此懸心走了許久,獄卒終於在一間牢房前停了下來,溫蘅一望見牢房內背身坐著的熟悉白色身影,即急切地撲近前去,喚道:“哥哥!!”
溫羨聞聲回頭,起身上前,握住阿蘅朝他伸出的手,心情複雜地問道:“你怎麼來了?你不該來這地方……”
他觸到阿蘅雙手冰涼,攥在自己手中,輕輕地為她揉搓取暖,溫蘅看哥哥長發披散,身上的官袍也被剝去,隻穿著袍內的白色單衣,已因牢房汙臟沾滿了灰塵草屑,哥哥他,哥哥他平日是那樣愛乾淨的一個人啊……
溫蘅忍住眸中淚意,向那獄卒懇求道:“請讓我進去和哥哥說說話……”
獄卒聞請,麵上倒似不是為難之色,而像是在回想什麼,片刻後做出了決定,取了腰畔懸係的鑰匙,沉默地將牢房門上的鐵鏈枷鎖打開。
溫蘅謝過獄卒,急急奔入牢房中,緊攥著哥哥的手,上下打量哥哥身上可有傷痕。
溫羨安慰妹妹道:“我沒事,彆擔心……”
溫蘅怎能不擔心,她憂急如灼,都快瘋了,急切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哥哥你怎麼可能寫下那些大逆不道的話?!”
“那些話是我寫的”,溫羨道,“隻是有人將我諷貶前朝亡國之君的判語,同擬寫當朝太|祖皇帝的判語,拚湊在了一起。”
“這是明晃晃的誣陷!!”溫蘅焦急問道,“哥哥你可有陳訴冤情?大理寺和刑部,竟查不出來嗎?!!”
他一個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編修,平素修書撰史,手中並無實權,且一向與人修好,從未得罪過人,誰人這般費心害他,還是這樣急著要他性命的大罪,此事背後定有內情,溫羨心中憂灼,但為寬妹妹的心,不能表現分毫出來,隻含笑對她道:“大理寺和刑部不是吃乾飯的,當然能查出來,哥哥不會有事的,放心回家去吧,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溫蘅半分寬不了心,含淚問道:“我能幫哥哥
做些什麼?”
溫羨看妹妹不為他做些什麼就難以心安的樣子,想了想道:“翰林院大學士季棠,是哥哥在翰林院的恩師,他為人品性正直,且在聖上麵前也說的上話,你去他府上求見他,請他求請聖上為哥哥這事寬限些時日就好,哥哥相信,大梁律法,定會還哥哥一個清白的。”
他抬手輕撫了下妹妹麵龐,笑了笑道:“放心,哥哥一定不會有事的,園子裡的枇杷樹,還沒種下呢。”
溫蘅點頭應下,又與哥哥說了許久的話,期間那獄卒竟也沒催促,由著她待到天將淩晨。
東方天明時,溫蘅離開了天牢,趕到季學士府上,跪地說出了自己的請求,翰林院大學士季棠,忙讓自己夫人扶她起身,應下此事道:“老夫也不相信慕安會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楚國夫人放心,老夫本就有意為他在聖上麵前陳情,這就去紫宸宮,請陛下將此案寬限些時日,留待大理寺詳查。”
溫蘅心中感激,人就在季府中等待消息,一顆心七上八下地懸在半空,如在油鍋中熬煎,等季棠大學士從紫宸宮回府,她期盼地迎上前去,卻見季學士神情灰敗地朝她搖了搖頭。
溫蘅的心立往下沉,季學士道:“陛下近日身體不適,不見外臣,老夫求請許久,卻還是連陛下的麵都見不上……”
溫蘅憂急地不知如何是好,季學士建議道:“楚國夫人為何不求求您的婆母——華陽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手中握有權勢,又是陛下的嶽母姑母,或能寬限此事,並到陛下麵前,為慕安說幾句話……”
……為何不求請她的婆母——華陽大長公主,隻因經過春風滿月樓一事後,溫蘅不得不疑心,一向與人為善的哥哥,此次遭人構陷,是否正與她這位婆母有關,華陽大長公主是否正等著她去求她,從而交換些什麼……
溫蘅心亂如麻,再想到天牢裡那等陰暗潮濕的汙臟環境,謝過季學士後,離開他府上,回到青蓮巷家中,領著春纖、知秋,收拾了些衣裳食物,想要給獄中的哥哥送去。
誰知不過隔了七八個時辰,此次再去天牢,竟被守衛攔在外麵,之前還態度寬鬆的守衛們,紛紛像變了一個人一般,此次無論她如何求請,都不肯放她進去探視哥哥,並冷冷說了一句,“將死之人,沒什麼好看的,夫人請回吧。”
這句話,簡直要把溫蘅的心都碾碎了,她百般無奈,隻能憂心忡忡地折返,折返途中,路經西市,見一犯人被斬首示眾,圍觀的民眾歡呼叫好,鮮紅的血液,從斷頭台汩汩流出,染紅了她的雙眼。
春纖怕小姐再受刺激,忙將窗簾放下,隔絕了小姐的視線,開口勸道:“小姐,公子吉人自有天相,不會有事的,我們先回青蓮巷家裡,再想想辦法……”
小姐卻恍若未聞,仍保持著望窗的姿勢,雙目無神,怔坐良久,最後窗外一聲老鴉慘叫,似令小姐回過神來,她輕輕搖了搖頭,低聲一字字道:“……回武安侯府……”
武安侯府中,華陽大長公主正在園中臨風榭賞看歌舞,水麵清風徐徐,吹拂得簾紗搖曳不定,青花大甕裡盛滿冰塊,隨著侍女們款打長扇的輕柔動作,涼風習習,配合著飲用冰鎮過的酒水,正是半絲夏熱也無,好不愜意。
華陽大長公主正儘情享受著清涼,抬眼見她那個多日未見的兒媳走
了過來,冷笑一聲,“你還知道回來?”
溫蘅默默上前一福,“……母親……”
華陽大長公主搖晃著金杯玉液,嗓音涼涼道:“你回京卻不回府,城裡都在傳,是我苛待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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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蘅隻是垂首不語,悶熱的夏陽下,她一路急行至此,身上衣裳汗黏,幾縷發絲,也因汗濕潤,沾在額前,形容有幾分狼狽。
華陽大長公主上下打量了她<
一通,冷冷嘲道:“瞧你這樣子,哪裡像武安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