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他在母後開列的那張賜禮單子上,又添了許多,那些,都是先前他在宮中寶庫,依她的喜好,親自挑撿出來,想送她卻沒送成的。
那些珍寶裡,有古琴綠綺,有珍本古籍,有異域花種,並不是尋常賜物,她是不是在一水的綾羅綢緞、金銀珠寶裡,發現了這股清流,意會到這是他特意送她的,看了看,還算喜歡,所以儘管她厭憎他,但她是個懂禮之人,來而不往非禮也,意思意思,派人給他送個小小的回禮。
會是什麼呢?
皇帝心思如小鹿亂撞,左猜右猜了好一會兒,回禮沒猜出來,但唇際,已經有點忍不住微微上浮了。
他清咳一聲,命趙東林呈上前來,伸手接過,見這紫漆描金小方盒上,繪得是冰裂梅花紋,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在心裡讚了一聲:夫人真有品味!
懷有一點點點或很多很多小小期待的皇帝,對著這匣子,真是想立刻打開,卻又不敢打開,他想先聽聲猜猜裡頭是什麼,遂拿在手裡搖了搖,誰知剛揚手輕搖了兩下,就裡頭東西撞得骨碌碌直響。
可彆把她送的禮物撞壞了!!
皇帝趕緊停了這粗暴動作,拿穩盒子,靜看了好一會兒,心裡的小鹿不瞎跑了,意識到自己方才所想太過樂觀了。
這回禮,也許不是謝他的特彆賜禮,而是在謝他終於放過了她。
這樣想,皇帝的心,不由地有些酸澀起來,他酸著澀著,又轉念心道,縱是如此,這也是她第一次送他禮物嘛!
皇帝心中的小鹿,又悄悄抬起頭了,唇際微浮笑意,手探向那紫漆匣蓋。
匣蓋打開,皇帝唇際的笑意,也立刻僵在了那裡,心中的小鹿直接“咚”地一聲撞牆而死,心也涼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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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匣子裡裝的,是那顆邊國進貢的罕見明珠,這明珠,他在幽篁山莊送過她一次,她當時直接當著他麵,扔進了水裡,後來,他派人將這珠子撈了出來,混在一堆珠寶裡賜給明郎,借著明郎的手,再次送給了她。
還君明珠,她這是要和過去的他,徹底撇乾淨了。
皇帝給撞牆而死的心鹿收了屍,難掩失落地闔上了匣蓋。@無限好文,儘在()
都道天子天子,他絕不是老天爺的親兒子,她與明郎之所以能相識相愛,是因為他將明郎外放青州並賜下紫夜,之所以能跨越重重阻擾,結為夫婦,是因為他寫下聖旨,親自賜婚,之前種種,已足夠叫人悔斷腸,在他下定決心放手,為了她的性命,由著她與明郎雙宿雙棲,給他與她,安上那樣一種再無可能的關係,選擇昭告天下後,翌日就得知,她與明郎已經和離。
一次,兩次,簡直就像老天爺在玩他似的,原本在聽到她說,在昨夜已與明郎寫下和離書後,將所有癡心妄想,都已葬在內心最深處的他,忍不住又心生妄想,心中的希望,悄悄地破土發芽。
剛冒出點芽兒呢,今日她就派人還君明珠,直接將這新芽給掐斷了。
皇帝在心底歎了一聲,暗嘲自己又在做夢,縱是她已與明郎和離又如何,他已昭告天下,她已是他的家人,今生已隔山海,還能如何呢……
……可若她肯給他一點希望,他定願越山踏海,設法扭轉乾坤……
皇帝對著匣子空想了許久,在心中搖了搖頭,將這糾結心思,暫先放下,轉到另一樁正經事上去,吩咐趙東林,“傳溫羨來。”
在定下嘉儀與溫羨的婚事後,皇帝曾召見溫羨,道要將他升入禮部,但溫羨卻自請進入掌斷天下獄案的刑部,皇帝問為何,當時溫羨道:“微臣誌在刑獄,願儘職洗冤糾錯,為陛下清明江山,鞠躬儘瘁,死而後已。”
皇帝欣賞溫羨品性才能,從前早有意破格提拔溫羨,曾三番兩次明示暗示明郎,配合他將他這大舅子,給升上去。
按理說,明郎如此愛她,定也愛屋及烏,敬重她的家人,與溫羨關係,應也不錯,但明郎不知為何,對此總是態度模糊,一直拖著沒有成事,後來,玉鳴殿事件之後,溫羨成為未來的駙馬,一下子與世家子弟平起平坐,升遷不受再寒微出身拘束。
他遂溫羨所願,將他升為正五品刑部郎中,雖比從前的翰林院侍讀學士,隻略高半級,但卻是,真正地進入了大梁朝的權力中心。
溫羨也不負他所望,進入刑部不到一月,即連斷五件陳年積案,洗冤糾錯,然這麼個才能傑出之人,卻在她的身世之事上,欺君罔上,故意瞞天過海。
若換了旁人,皇帝定要疑心此舉是為追名逐利,為了家族能有救養公主之功,為了能有一位公主妹妹,以襄助自身,提高權位,青雲直上,但溫羨其人,皇帝考察良久,相信他為人清正,品性昭昭,此事應另有隱情。
或許,他也如他一般,知道她的真正身份,遂故意為她選擇了另一種可保一世平安容華的可能……
恭謹腳步聲近,皇帝望著那個玉冠緋袍、如儀跪拜的年輕男子,冷聲道:“你可知罪?”
溫羨伏地頓首,“微臣惶恐。”
皇帝道:“十八年前,青州琴川清虞巷,你在那裡遇見何人,難道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嗎?!”
溫羨恭聲道:“琴川清虞舊事,微臣銘記於心,畢生難忘。”
皇帝望著那個恭謹跪地的緋色身影,“既然銘記於心,為何欺君罔上?!”
“微臣鬥膽,想先問陛下一事”,溫羨抬起頭來,麵上毫無懼色,仰望著禦案後的玄衣天子,清聲問道,“敢問陛下為何將錯就錯?”
偌大的禦殿之中,唯有趙東林隨侍一旁,他悄悄瞄看這個,悄悄瞄看那個,見這對君臣眸光相接,竟像是已達成了一種默契。
皇帝道:“起來說話,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若再敢有半句虛言,直接推出午門,斬首示眾。”
“微臣不敢”,溫羨遵命站起身來,自袖中取出一道密折,雙手呈上,“請陛下過目。”
趙東林快步近前,接過密折,轉呈與聖上,皇帝翻開密折,一眼掃去,即心中一震。
他將這道寫滿驚世之言的密折,來回細看了數遍,心中驚浪翻湧,目光複雜地看向下首,“……此事當真?”
溫羨道:“微臣敢以性命擔保,若有半句虛言,願受千刀萬剮,剖肝剜心而死。”
一時間,皇帝心海如潮,他沉吟良久,命趙東林將這密折還給溫羨,“此事乾係重大,必得查個水落石出,但需得秘密進行,朕會暗撥人手予你,助你密查此事,各種案卷文書,也將任你調看查閱,如有查案特彆需要,可遞送密折予朕請示,朕都將予你暗助,你雖是五品郎中之位,但可實有三品侍郎之權,朕特賜你種種恩典,是要你儘快查明此事,查實此事,你萬不可有負朕望。”
溫羨屈膝跪地,重重磕首,“微臣必不負陛下所望!”
當年鐵證如山的定國公謀逆一案,竟然另有隱情,皇帝望著溫羨如儀退殿的身影遠去,心情萬分複雜。
溫羨手中,原有一件藏於嬰兒肚兜的告冤密文,那嬰兒肚兜實屬於她,那密文細寫了當年的謀逆案,所牽涉的誣陷人員、假證由來,依著這密文循查下去,或能將這鐵案推翻,查明當年真相。
若定國公謀逆一案,真的查明為冤,那她就不必將一生都困在現在的身份中,他與她之間,再無身份的枷鎖,或有可能……
但若定國公謀逆一案,真的查明為冤,那也將是對華陽大長公主的致命一擊,為了明郎與皇後,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