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1 / 2)

臣妻 阮阮阮煙羅 6945 字 6個月前

半瘋半醒的華陽大長公主, 為傷痛怒恨侵蝕地幾無理智,心中唯有一念, 如熾焰升騰, 人也隨之搶步上前,隻想著將手中冰冷尖銳的長簪,插進那男童脆弱的喉嚨,取了那對賤人孽種的性命, 為她的一雙兒女報仇。

然,她一個常年被囚的瘋病婦人,怎比得上武藝高強的皇家侍衛, 剛踏出半步, 即被從後製住肩臂,而站在太子殿下身旁的沈適安, 見華陽大長公主突然發狂傷人,下意識就護在了元晗身前,那隻原本用力刺來的長簪,因握持的主人華陽大長公主,被侍衛掰折手腕吃痛失力,滑落下去,擦著沈適安背部的衣裳,摔在地上。

此處動靜,驚動了不遠處的皇帝與溫蘅,驚魂未定的溫蘅,急忙走近前來, 將晗兒摟在懷中,仔細打量他是否傷著了哪裡。

元晗並未受傷,但生來備受嗬護、未見人間陰險的他,是著實受了一驚,他看向那形容可怖的瘋婦人,怔怔地喃喃輕道:“她是想要殺了晗兒嗎……”

儘管聽舅舅說過這瘋婦人心思惡毒、不可理喻,但一想到是沈叔叔的母親,想要殺死他,元晗心裡,還是有點不是滋味,他也不知這是何感覺,隻是悶悶地轉過頭去,靠在母妃懷中。

皇帝強抑心中驚怒,和聲讓溫蘅把孩子帶走,而後轉看向華陽大長公主的眼神,冰寒如刃,幾能生生活剮了她!

儘管放在晗兒身邊的大內侍衛,都是精英中的精英,莫說一個被囚多年的婦人,便是有人蓄意行刺,也不可能得逞,但深愛孩子的皇帝,心中還是不免感到有些後怕,對華陽大長公主,更是恨極怒極。

原想著明郎至死都是孝子,故而命人將華陽大長公主帶到這裡,讓他們母子做今世之彆,但沒想到多年的寬容囚禁,猶未能令華陽大長公主消退歹毒之心半分,竟敢如此喪心病狂地對晗兒痛下殺手,皇帝越想越是怒恨翻湧,真想即刻殺了這毒婦泄恨,但,此處乃沈氏墓園,他現下,是在明郎與淑音麵前。

連日來的沉重傷思,終是暫壓了洶湧的殺意,皇帝嘉獎了救護的侍衛並沈適安,命人將武安侯府的管家傳來,淡瞥了他一眼道:“往後府裡,不必再為元宣華煎藥了。”

華陽大長公主聞聲猝然冷笑,她身體雖被鉗製地動彈不得,但雙目卻冷冷地剜視著皇帝,沙啞的嗓音,如一把豁口的鐵刀,直朝大梁的九五至尊劈去,“你倒不如殺了我!!”

皇帝淡道:“死是便宜你了,朕還想等看你徹底瘋癲,想讓天下人一同看看,不可一世的華陽大長公主,徹底淪為瘋婦的模樣,想來,那才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華陽大長公主冷笑的麵皮僵住,而武安侯府管家,則早已喏喏稱是,那治療瘋病的藥湯,是原先侯爺吩咐為大長公主每日煎上兩服,從而如此煎了多年,如今侯爺已逝,聖命如此,自然遵從。

於是,自此日後,再無藥湯端送至華陽大長公主麵前,武安侯府也有了正經的新主子,儘管還是不滿十歲的孩子,但處事頗為老成,對名義上的祖母華陽大長公主,也是儘心奉養,儘管即使他再怎麼尊恭,也常遭大長公主斥罵指責,新侯爺在衣食之物上,依然並不短缺他名義上的祖母,一如他父侯在時。

但也,隻能是衣食之物了,禦命之下,再不會有人端呈治療瘋病的藥湯,早晚兩次,伺|候華陽大長公主服下,原就常發瘋病的華陽大長公主,因失子之痛,越發瘋狂,漸漸一日比一日,清醒時候更少,有時甚至能整整五六日,都無半分清醒時刻。

時光飛逝,漸漸夏去秋至,寒涼的秋雨下了一場又一場,淅瀝的落雨聲中,武安侯府諸侍,私下裡都在議傳,大長公主殿下,怕是等不到今年年底,就會徹底瘋癲了時,又聽宮內傳了件稀奇事,聖上不知因何緣故,竟不慎摔斷了一條腿,不得不改臨朝為召議,長期臥榻休養。

這可真真是怪事,若說摔傷斷腿,最有可能的,就是騎馬時不慎摔下,但聖上並非因此受傷,可除了這一因由,聖上平日出行,身邊儘是內監侍衛,怎麼可能摔著,這斷腿的因由,真似雲裡霧裡,叫人看不分明。

一日日的,時轉入冬,天氣越發寒冷,大梁皇宮裡,聖上依舊療養著傷腿,武安侯府中,大長公主殿下越發行止瘋迷,侍|奉的侯府侍女們,見這一次,華陽大長公主已經連續十幾日,都沒有半分清醒時候,暗地裡都道大長公主殿下怕不是已經真的瘋了、再也醒不過來了。

從前華陽大長公主時有清醒時候,侍|奉的侍女們,都知道大長公主清醒時那暴烈脾氣,一見她神智清醒,都得小心著點,現下大長公主殿下似真瘋了,每日裡就把自己關在屋子裡自言自語,不許旁人進去,侍女們倒也樂得清閒,就在這凜寒冬日,一邊袖手站在門外廊下望雪,一邊輕聊閒話,打發漫長無聊的冬日時光。

這一日,侍女們正聊說自家主子侯爺雖無太子伴讀之名,但有太子伴讀之實,常被召入宮中陪侍太子殿下,與太子殿下感情甚篤時,忽見房門被大長公主從內用力推開,俱都閉了嘴,默默地低下頭去。

侍|奉華陽大長公主的侍女們都知道,大長公主殿下從上一任侯爺的葬禮上回來後,整個人就更瘋了,把所有滔天的恨怨,都轉到了太子殿下身上,每日裡口中咒罵不停,還在她房間的梳妝台桌麵上,用簪子刻滿了 “元晗”二字,每天就坐在梳妝台前,用簪子來回劃刻那些名字,直劃刻得上好的花梨台麵,到處都是稀碎的木屑,每次一邊用力劃還一邊不停地喃喃“報仇”,那神情中的陰狠勁,好似真把她簪下的刻字,當成了太子殿下本人,她必得害死太子殿下,才能發泄此生無窮無儘的怨恨。

因為知道大長公主對太子殿下極敏感,侍女們平日自是不敢在大長公主麵前提半個字的太子殿下的,也不知方才這些閒聊侯爺與太子殿下的話,有沒有叫大長公主聽去,大長公主會不會因此,又有什麼新的發瘋之舉……

垂著頭的侍女們,邊暗暗忐忑地想著,邊用眼角餘光看去,見大長公主並不理她們,隻是抓著手中已快看不出本來麵目的牡丹香囊,慢慢地走出了房門,一步步地踱至園中,對著空蕩無人的梅林,溫柔笑道:“殿下來啦!”

侍女們早已習慣了大長公主這般發瘋,都隻抬頭靜靜看著,看她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地笑道:“殿下你看,這兒的梅花好不好看?我看梅花開了,想讓殿下來賞梅,所以才讓人請殿下來府裡玩,殿下喜歡嗎?”

笑說著微靜片刻,好似聽到了對麵人的回答,大長公主又笑道:“殿下問我冷不冷?殿下真是個好孩子,這麼會關心人,要是我有殿下這樣的好孫子,那真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

她說著伸出手去,好像牽住了某個孩子的手,微側著臉,溫柔笑看著他道:“來,殿下,我帶你去林中的來儀閣坐坐,去那裡,又沒有風吹,又可以賞梅,可好了。”

侍女們望著大長公主就這般保持著溫柔牽手的姿勢,一步步地向梅林正中的來儀閣走去,也都默默跟走在後麵,等看大長公主牽著空氣、走進閣中、關上了門,便又都袖手站在門外,繼續輕聊著府內諸事,打發時間。

來儀閣內,華陽大長公主關上門後,笑牽著元晗的手,往樓梯處走去,邊走邊道:“來,我帶你去最頂樓賞看梅花,那裡最高,視野也最是開闊,明郎和淑音小的時候,都很喜歡坐在頂樓隔窗賞梅,腳邊是炭盆,手中是熱茶,眼前是一望無際的梅林,賞心悅目,一點都不冷的,十分愜意。”

元晗邊乖乖地隨她走著,邊仰著臉好奇問道:“明郎和淑音是誰啊?”

華陽大長公主笑著答道:“明郎和淑音,是我的孩子,他們小的時候,我常牽著他們的小手,一步步地帶他們走到頂樓賞梅,就像現在牽著你的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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