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央麵無表情。
“來人……”鄭王當即一招手。
“六弟。好歹阿央也做了我十六年的女兒,你還真是沒把你皇姐放在眼中啊。”長公主語氣森冷,“更何況天子腳下,你便想殺人越貨,真當我不敢跟皇兄告你的狀嗎?”
“李綰!”鄭王氣怒。
“李佶,誰準你可以直呼長姐姓名?”長公主同樣不甘示弱。
“夠了。”廉王直接開口製止了長姐與六弟的口舌之爭,轉而徑直看向不遠處的洛央,“洛姑娘,你當真能在一年之內治好小女?你可知回春堂的眾位大夫子小女周歲之時,便已開始給她治療,至今六年過去了,仍舊毫無頭緒。你何來的信心?”
“我沒有信心。”
洛央十分坦誠,“隻是事有可為,有可不為,更有不可不為,這便是不可不為。小郡主固然是殿下你的掌上明珠,洛家醫書對我而言,卻也與我的性命一般重要。為了不丟掉我洛家的珍寶,我隻會竭儘我所能地去完成我的承諾。”
想到眼前的女子,寧願死也要護住那幾本醫書的架勢,廉王盯著她沉默許久,才終於啞著嗓子回道,“好。本王允了你的一年之期。”
“三哥……”鄭王滿臉急色。
“六弟。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希望之後的一年裡,你都不要尋洛姑娘的麻煩,不僅如此,一旦她出了什麼問題,我也會唯你是問。”
“什麼意思三哥?她要是自己惹了麻煩,出了問題,也找我?”鄭王憋氣。
廉王點頭。
鄭王一時氣結,換句話說,他不僅自己不能去找黃毛丫頭的麻煩,還要防著其他人去找她的麻煩。
“憑什麼?”
“憑你想要我書房裡那把削鐵如泥的寶刀,這一年若是洛姑娘沒出任何問題,那柄刀就歸你了。”廉王輕描淡寫地說道。
聞言,鄭王眼睛霎時一亮。
而這邊的顧芙將這幫人三兩句話便給了洛央整整一年時間,心中先是憤恨,可隨即一想,一年之後,洛家藏書就能名正言順地落到她的手中,也有些欣喜。
至於洛央一年後治好小郡主耳疾這個可能,顧芙從未想過,洛央是人不是仙,短短一年就能治好小郡主,除非天上下紅雨。
顧芙抬頭與洛央對視了一眼,一人平靜,一人蔑然。
很快,這樣一行人就離開了裴胤賃下的南城小院。
就在顧芙歡喜於很快就能看見洛央遭殃,宮中的聖旨便直接到達了寧安侯府。
真假千金一事,駙馬顧紹被褫奪了寧安侯的爵位,淪為了白身不說,顧氏族人五代以內均不許科舉。其實顧紹若隻是養個外室,恐怕罪名還沒那麼重,但他天真單蠢地妄圖混淆皇室血脈,即便隻是公主血脈,罪名也是極重的。陛下一氣之下,原還想著還將顧家人直接流放邊疆。卻不想立刻被長公主勸了下來,改為了五代以內不許科舉這樣的懲罰。
長公主的意思很簡單,顧家人就算被流放了,隻要顧芙小神醫的名頭還在,慕小侯爺還在意她,巴結她的人就不會少。即便顧家人流放了,怕是活得也十分滋潤。
她就是要這些人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永遠記著是顧紹與顧芙斷了他們的青雲路,日日在她麵前上演著狗咬狗的戲碼,她要顧家永無寧日。
一如長公主所猜測的那般,此時領了聖旨的顧家,待傳旨太監一走,便立刻鬨翻了天,對著顧紹與顧芙便破口大罵起來,更直言罵顧芙就是顧家的災星。
與此同時,小神醫顧芙的外室女身份也因此傳揚了出來。可以說,若不是有她先前的盛名撐著,這時的顧芙怕是連那些勳貴的後宅都進不去。畢竟那些世家貴婦們最惡的便是矯揉造作的外室,外室女在她們眼中同樣是個禍害。因此隻要顧芙出現,她們再不敢像之前那般隨意,而是第一時間讓家中的男眷們避了開來。
顧芙上輩子看夠了他人的臉色,自然早就察覺到了這一點細微的變化。其中變化最快的莫過於旌陽侯府。一日她去到侯府給侯夫人把平安脈之時,剛行至門口,便聽見裡頭的秦氏對慕縉的叮囑,說讓對方遠離她,並且旌陽侯府也決不允許有那樣一個上不得台麵的主母。
顧芙哪裡不知道,這一番話是秦氏故意說給她聽的,可除了咬牙忍下,她還能怎麼辦。
人情冷暖,讓顧芙一邊沒放棄刷著慕縉的好感,另一邊也愈發期待時間能過得快一些,更快一些。
隻要這令人屈辱的一年越快過去,她才能越快拿到洛家醫書。她迫切地需要洛家的醫書,來幫自己洗刷這所有的憋屈與侮辱。
對於顧芙現在的處境,洛央並不關心。
借錢在裴胤隔壁賃了間小院的洛央,給自己製定了最嚴苛的學習計劃。每日除了固定的三個時辰睡眠時間,半個時辰用餐時間。其餘時候她全都拿來學習醫書,就從最簡單的記草藥與方論開始。
每天裴胤早上起床之後,都會聽見隔壁傳來的誦讀之聲。
不僅如此,洛央還買來大量的黃豆、綠豆,用以練習針刺的準頭,同時輔佐修習起《洛家氣功》來。因為針灸之法,從不是簡簡單單地針刺下去就可以的,而是需要醫者運丹田之氣,貫注指端,使氣達所欲之處,從而大大增強得氣作用,提高療效①。
《洛家氣功》有些類似五禽戲,待到洛央能感受到丹田之氣的時候,這門功夫才算是初窺門徑。
洛央就住在裴胤隔壁,他又如何不知對方的勤奮刻苦。
目不能視的裴胤聽著洛央的誦讀之聲透過薄薄的牆壁,傳進他的耳中。昏暗的房間內,站在書桌前的白衣男子,蒼白修長的手指細細研著磨,隨即,手握狼毫筆,便在麵前鋪著的白紙上寫下了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
【不可不為】。
麵無表情地寫完這四個字後,裴胤的指尖微微顫抖。幾瞬之後,他掏出火折子,很快便將這副大字燒成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