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裴胤這裡來了個女大夫的消息, 逐漸在南城這一片傳揚開來。最近一段時日,洛央發現上門求醫問診的女子數量明顯增多了,並且她們還都指名了讓洛央號脈。
第一次聽見有病人指名自己的時候, 洛央的心中彆提多興奮了, 她竟不知道自己的名聲竟然傳播的這般快。可隨著接待的女病人越多, 已經快要淪為女科大夫的洛央才漸漸回過神來,原來這些人根本就不是衝著她的醫術來的,而是她的性彆。
古代社會, 男女大防甚重,偏偏衛生環境又極為惡劣。若是普通疾病也便罷了, 涉及到隱私問題,叫這幫女子,尤其是未婚女子, 如何開得了這個口。甚至就連來找洛央的人, 很多也是因私隱病症嚴重到了不得不求醫的地步, 問診的過程中有時還會讓裴胤避開,即便他什麼也看不見。
這一日,又看完了一名痛經痛到連腰都直不起的女子後, 洛央單手托著下巴,看向頭頂一碧如洗的天空,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因何歎息?”聽見洛央動靜的裴胤, 適時詢問。
“也沒什麼。”
洛央循聲看他,“就是覺得這世間的大夫,大多為男子,女子未免太過稀少。一些女子患了重病,就算她是世家貴女,礙於男女大防, 也隻能隔著帕子脈診。可號脈一事,差之毫厘謬以千裡,隔著帕子真的能診出病症來嗎?弄得很多女子得病後,喝的藥可能根本不對症。最關鍵若是得了婦科病症,不論男子女子全都諱疾忌醫,隻能靠忍。我不明白,所謂的男女大防難道比身體康健還要重要?”
可能是見過太多女子的病症,即便洛央心中知道男女大防來自當下社會的主流文化思想,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裴胤一句,算是一種宣泄吧,她也不求裴胤能回答她什麼。
卻不想對方沉默片刻之後,溫潤的聲線忽的響起,“這世間叫人無能為力的事情總有很多,就如這杯茶,入口苦澀而無回甘。麵對這般情況,鬱悶無用,歎息無用,悲哀無用,傷懷亦無用。我們唯一能做的便是……”
說話間,裴胤驀地將手中的一杯茶水,灑在院中,語氣平穩,“倒掉茶水,再重新泡上一杯合乎自己心意的乾淨茶水。阿央你如今隻是南城裡的一名小小女醫,說話自然毫無分量,甚至連拿起茶杯的資格也沒有。但若你成了聞名天下的杏林大手,亦或是媲美前朝醫聖□□慈那樣的人物……”
後麵的話裴胤還未說完,洛央就已經站起身來,目光灼熱,“那我便可依照我的想法來行事,到時說不準都不用我主動設立女醫,我這個人的存在便會吸引大量女子學醫。到了那時女子看病艱難一事,自會迎刃而解。師兄,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洛央開心地看向一旁的裴胤,男子微點頭。
就在兩人聊至最酣暢之際,身後的院門再度被人敲響,洛央轉身便看見一男一女正立於小院門口。男子神色不耐,還不斷動作粗魯地拉扯女子。而女子則雙眼通紅,任由對方推搡,看向洛央的眼神帶著濃濃的擔憂與恐懼。
“乾什麼?”洛央立刻出聲喝道,“這般推搡影響病人情緒,脈搏是把不準的,還要不要求醫問診了?”
聽聞此言,原本還想推人的布衣男子立刻將手縮了回來,可口中卻仍在罵罵咧咧,“天天吵著要看病,看病,今天老子領你來了。嫁給王家整整三年,連個蛋都沒下過,不是你的問題還能是誰的問題。今日看完病後,立刻回家拿了休書走人,彆說我王家苛待了你!”
“相公……”女子聲音哀切。
“不是要看病嗎?過來。”洛央眉頭緊皺,直接打斷了兩人的對話。
聽見這話,女子先是一哆嗦,隨即便在男人的推搡下,一個沒注意撲到洛央麵前。
伸手將其扶穩的洛央,抬頭麵無表情地望了她身後的男子一眼,忽的眉頭微微挑起,唇角輕勾,轉身示意女子坐下。
卻不料她剛抬起手,眼前瘦小的女子便立刻抬起雙臂遮擋住自己臉龐。這般條件反射的舉動,洛央哪裡不明白,分明就是被家暴過的應激反應。
眼底寒光一閃即逝,她溫聲示意女子在她對麵坐下,伸出右手讓她把脈。
不曾想一聽洛央說要把脈,她臉上的淒苦更重了,甚至連眼淚都開始在眼眶裡打起轉來。
結合之前男子的謾罵,洛央很容易就拚湊出了女子的故事,對方應是三年前與身旁的男子成了親,隻可惜成婚三年有餘,卻始終沒能懷上身孕。因為這件事,女子被人百般羞辱,甚至還得到了夫君的打罵,最終仍逃不了被休棄的命運。之所以來洛央這邊,恐怕也是在做最後的掙紮,這才會露出這般視死如歸的神情來。
想到這裡,洛央微微一笑,“這位夫人,請把右手拿上來。沒關係的,我觀你麵色,應當都是些小毛病,很容易就能治好的那種。”
聞言,女子麻木的眼中驟然迸現出一絲亮光,隨即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真的嗎?大夫。”
“自然。”洛央再度出言安慰。
女子這才大著膽子將右手放在了脈枕之上,見她這般,一旁的男子眼中諷刺之意一晃而過,似是根本不願相信他這個娘子身子沒問題。
整整三年,要真的沒問題,不早懷上了,所以他斷定是這個年輕漂亮的女大夫在安慰她呢。反正今天看完之後,回去他就把她休了,到時再讓家中給他取個好生養的。他覺得村東頭那個姓錢的小寡婦就不錯,每次看他的眼神都像是帶著鉤子似的,屁股又大又圓,肯定好生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