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了後顧之憂的洛央,剛用完晚膳,就與裴胤往外走去。
街上的人可真多呀,擠擠攘攘,要不是洛央始終牢牢攥著裴胤的衣袖,恐怕他們兩個都會被人群擠散。
待兩人行至河畔,即便攥著裴胤的衣袖也不管用了,隻聽刺啦一聲,裴胤的袖口成功被她扯破,洛央大喊著師兄,卻依然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眼盲的裴胤被人潮越擠越遠。
見狀,洛央也隻能拚命地往外頭擠來。
此時的裴胤,即使能聽聲辨位,可周遭的嘈雜還是叫他失去了方向,隻是任由旁人將他擠來擠去。
男子麵容冷肅,剛想動用一些武力,誰曾想就在這時,有光亮投進了裴胤的眼中。
他,看見了一點燈光,那是街邊掛著的中秋燈籠的光芒,很亮,很好看。
慢慢的,他的視線從模糊到清晰,裴胤難以置信地抬起他的右手,虛空晃了晃。
便是這時,一位長相清麗脫俗的姑娘,狼狽地從熱鬨的人群中擠了出來。剛抬頭,她的身後便有煙火璀璨盛放。煙花之下,她在衝他笑。
眼前之人還未開口,裴胤便知她是她,因為對方的眉眼、嘴角,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像是依照他的喜好長的一樣。
阿央……
“師兄!”女子急忙喚了他一聲,裴胤勾唇。
曾經僅有六歲便雙目失明的小裴胤,為了安慰自己,暗暗在心中發過誓,等他以後長大了好了,眼睛能看見了,他一定一定要看到這世上最美最好的東西,看個夠。
而今,他想他的願望已經實現了。
砰砰砰!
那是煙花盛開的聲音,也是裴胤震耳欲聾的心動。
隻可惜美好永遠是短暫的,片刻的複明之後,裴胤的世界再度漆黑一片。他卻沒有絲毫的沮喪失落,隻因他已經看過他最想看的人了,就算此後真的再也看不見,心中也無遺憾。更何況,他相信洛央,她說能治好他就定能治好他。
就在中秋,京中最熱鬨的這一天,北城最大的一口水井,迎來了一個鬼鬼祟祟的人影。
不過三日,北城疫病爆發,來勢洶洶,皇帝震怒,立刻下令封禁,自此北城許進不許出。而帶兵封禁北城的,不是彆人,正是旌陽侯世子,慕縉。
疫症之下,誰也逃不脫。為了應對北城的疫病,太醫院在皇帝的責令下,立刻召集民間大夫集合。
顧芙因為曾經的洛老太爺親手解決過十年前的通州瘟疫,破例被皇帝從二皇子府中釋放了出來。
能離開二皇子府,顧芙自是喜出望外。可等她知曉,將她放出來是為了處理北城疫症,她的腿就開始發軟了。
畢竟再沒有人比她更清楚疫病的凶猛,當年洛家的天之驕女洛宛如便是死於十年前的通州疫症。洛老太爺中年喪女,幾乎一夜白頭。她雖然沒有親眼看見過通州城中的慘烈,但從小到大聽也聽過不少。讓她去處理北城疫病,還不如將她繼續關在二皇子府中。
恐懼不安下,顧芙絞儘腦汁開始思考如何逃離。
不等她想出逃脫之法,顧芙便被她的親生父親顧紹找到了。
從對方的口中,顧芙得知了個天大的秘密,北城的疫病竟是由顧紹一手炮製。
“你瘋了!”乍一聽到這樣的消息,顧芙聲音尖利地大叫道。
可等顧紹給她細細解釋一番後,她才知所謂的疫症竟不是真的疫症,並且顧紹是為了她才出此下策。
聞言,顧芙的情緒總算穩定了許多,可心口仍在撲通亂跳,自幼接受的教誨,讓她一時半會兒根本過不了她良心那關,她之前雖然也走了捷徑,但到底都是在救人,她問心無愧。可如今顧紹卻是在害人,她……她……
“哎呀,芙兒你怎能如此優柔寡斷?你難道忘了之前是如何被那洛央壞了名聲,以至走投無路,甚至連慕縉都棄你而去的嗎?是,如今你確實是在二皇子府上做醫女,可說得好聽點是醫女,實際上還不是個伺候人的丫鬟。就因為沒權沒勢,我們父女倆才受儘了屈辱!難道你不想憑借著自己的雙手,將這糟糕的局麵徹底扭轉過來?也讓那些看不上我們父女倆的人,對我們刮目相看?最重要的是,你若是不帶著解藥進那北城,隻會有更多的人受儘病痛的折磨,你去反而還是拯救了他們!”顧紹語氣煽動。
聽見這樣的話,顧芙這才猛地抬起頭來。
是啊,儘管顧紹跟她保證那病不會死人,可疼痛難受卻是一點不少的。若是她不進到北城之中,隻怕會有越來越多的人飽受病痛折磨,她去了,反而還救了他們。畢竟藥在她完全不知曉的時候,已經被她爹下過了。
在心中不斷說服自己的顧芙,心中惶惶漸漸平息,轉而湧出一股隱秘的激動來。
若是真的依照顧紹所說,隻要喂那些百姓服下對症的解藥,他們便會痊愈。那麼她就是解決北城疫症的大功臣,到時候什麼二皇子、攝政王,她都不需要上趕著討好。曾經洛央帶給她的那些恥辱,更是徹底洗刷乾淨,到時候……
顧芙的心跳開始加速。
“爹爹,你確定那柳世叔沒有誆騙於你?他贈與的解藥真的能解了那疫症之毒?”顧芙不放心地再次問道。
“自然。我可是親眼瞧見他喂了一隻小鼠吃下毒藥,又服下解藥的,不消片刻,泄痢不止的小鼠便立刻止了泄,很快又開始活蹦亂跳了起來。”顧紹信心滿滿。
“更何況,你爹我如今身無長物,銀子還是對方借於我的。我實在想不出,柳宴花了那麼多錢騙我,能得到什麼好處?我看,他分明是想等著你平步青雲後,再來索要好處。”顧紹自認為他早看穿了柳宴的把戲。
聞言,顧芙深深地鬆了一口氣。
來到窗前,看著不遠處的北城,眼神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