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軍勝了。
淮安勝了。
他們勝了。
所有人奔走相告, 歡欣鼓舞。
洛央便是在這般堪比過年的熱鬨氣氛中迎回了閻起,馬上的少年將軍,唇角微抿, 宛若刀刻的下顎上, 還殘留著尚未徹底乾涸的血漬,眼神堅毅沉寂。卻在觸及到洛央含笑的雙眸時,刹那間, 春回大地, 堅冰消融。
雙腿一夾馬肚,黑馬立刻聽話地疾行上前。直到行至洛央跟前, 閻起這才一扯韁繩, 連馬鐙都不用踩,動作利落地從馬上一躍而下, 踩著夕陽零碎的餘暉,一步步走到洛央麵前, 伸手動作輕緩地將她整個人都攏入了懷中。
嗅著洛央身上熟悉的香味,閻起隻覺得他所有的疲憊怠倦, 片刻間, 一掃而空。
深深吐了口氣,閻起抱得更緊了些, 同時沙啞低沉的聲音徐徐響起,“阿央,我平安歸來了。”
聞言, 洛央嘴角微翹, 慢慢抬手,回抱住閻起冰冷的鎧甲,聲音柔軟, “嗯,歡迎歸來。”
兩人周遭,是士兵與百姓們震耳欲聾的歡笑聲,與劈裡啪啦的鞭炮聲。
夜晚。
帶著些微暖意的風吹得繡著閻字的軍旗獵獵作響,軍營的正中央被底下人燃起了個三米高的篝火堆,用以慶賀勝利。庖人們則一個個將鏟子舞出了殘影,隻為犒勞他們的功臣,晚間的菜肴以雞鴨魚、青蔬為主,豬牛羊肉安排得並不多。
倒不是洛央吝嗇,而是耗時將近一月的戰鬥之中,大家看了太多的殘肢斷臂,血腥也聞得夠夠的了,再安排大量的肉食,洛央擔心會倒了這些將士們的胃口,但水酒卻是管夠的。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基本都是由血肉堆砌起來的。故而這一個月內,所有人腦中的那根弦都繃得很緊。擔心繼續這麼繃下去,部分士兵的心裡會承受不住,洛央才籌備了這樣一個篝火慶賀晚會,讓大家儘情放鬆片刻。
與宋大賢、藍氏一同舉杯的洛央,嘴唇都還沒沾到酒液,忽然聽見不遠處的篝火旁,猛地傳來一陣歡呼。洛央下意識轉頭,便瞧見那邊竟開始載歌載舞起來。其中跳得最辣眼的非樊梁莫屬,太過妖嬈的舞姿,讓洛央發自內心地感覺,再多看一眼,雙目都會馬上爛掉。
“如此這般,實在有辱斯文。”
位於宋永另一側的麓山書院院長,看向某個方向的表情著實有些一言難儘。循著他的目光看去,洛央這才發現,原是麓山書院的那些學子們似是在與樊梁等人鬥舞。唔,與其說是鬥舞,倒不如說是羊兒癲發作。
洛央心中暗笑,剛要收回視線,她忽然與一雙灼灼的眼對視到了一起,定睛看去,黑眸的主人不是閻起還能是誰。
先前是樊梁等人非要拉著閻起飲酒,未免他們喝得不儘興,洛央便轉移陣地,坐到了藍氏的身旁。此刻,樊梁他們去跳舞了,閻將軍可不就是空閒下來了嗎?
隔著躍動的篝火,洛央瞧見閻起的麵色一如往常,心中微微有些詫異,因為她看得很清楚,樊梁那些牲口因為實在打不過閻起,現在逮到了機會可不得把他往死裡灌嗎?現如今,就連樊梁等人都醉得又唱又跳了起來,閻起還跟沒事人似的,洛央不免有些驚訝他的酒量。
恰巧這時,麓山書院的那些學生們來拉他們院長與宋大賢過去跳舞,拉扯間,洛央與藍氏不得不被迫起身避讓。
避讓的過程中,洛央偏頭看了閻起一眼,卻見他的眼眸依舊定定地落在她的身上。好似他的眼中,除了一個她,再也看不到旁的人一樣。
見狀,洛央好笑地往旁邊挪了兩步,閻起的視線立刻也追著她挪了兩步。
洛央再動,他也跟著動。整個人就像是一條餓極的狗在盯著一個香噴噴的肉骨頭,洛央的腦中突然閃過這麼一個比喻。
此時的她,哪裡還不明白,閻起分明就是醉了。隻不過他喝酒不上臉,即使醉了,也看上去與平常一般無二。
俯身在藍氏的耳畔低聲說了句話,洛央便在婦人打趣的目光中,緩步朝正對麵的閻起走去。
某人就這樣一直追隨著洛央的身影,看著她來到了他的身側,坐定。
抬起桌上閻起的酒杯,飲了一口,洛央笑著轉頭,與閻起黑若點漆的眼眸對視到了一起,問道:“做什麼一直看著我?”
“好看。”閻起一臉誠懇。
洛央:“……”好生強大的理由,她竟無法反駁。
她動了動唇,還未來得及開口說些什麼,閻起盯著她雙眸的眼便開始下移,最後停在了她的唇上,聲線清晰無比,“想親。”
洛央:“……”
有些人飲了酒之後,本性都暴露出來了喂。
許是見他說完之後,洛央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閻起直接湊到洛央耳旁,再次闡述:“我想親你。”
洛央一個沒忍住就嗤笑出了聲來,笑了沒兩下,她忽然瞥見眼前的閻將軍正一臉不開心地朝她看來,似是在質問她為何無故發笑。
洛央趕緊收斂笑意,雙眸水光瀲灩地看向閻起,同樣湊至他耳側,“這裡四處都是人,會被笑……啊!”
猝不及防下,忽然被閻起打橫抱起的洛央,發出一聲驚呼,可為了不引起旁人的注意,後半邊的聲音完全被她憋了回去。抬頭,她難以置信地看向抱住她的閻起,壓低了聲音說道,“閻起,你要乾什麼?”
誰曾想聽了她問話的閻起,像是什麼都沒聽到一樣,抱著她繞過喧鬨的人群,就進了他的營帳。
此時帳中即便點著一盞燈,卻依舊昏暗的厲害,小心翼翼地將洛央放在一旁的榻上,閻起便在她的身旁坐下,開口道:“這裡沒有人。”
語氣裡洛央甚至還能聽出一絲小驕傲。
洛央強忍著笑意轉頭看向身旁的少年,“所以呢?”
閻起微微歪頭,滿臉寫著認真,“胡子我也刮了,不紮人,你可以摸摸。”
說話間,他拉起洛央的手便向他的下顎摸來。
毫無準備下,洛央微熱的手指一下摸到了閻起粗糙微涼的下巴,冷熱相撞,閻起眼中的黑不由得更深了。
“隻要不紮,就能親你。”閻起語氣鄭重。
瞧見閻將軍這一本正經的模樣,洛央突然開口,“閻起,你真的喝醉了嗎?”
“夫君。”閻起糾正。
洛央:“什麼?”
閻起重複:“你該叫我夫君。”
洛央笑:“好,夫君,你現在真的喝醉了嗎?”
閻起:“嗯。”
洛央:“喝醉了就想親我?”
閻起:“不是。”
洛央:“?”
閻起:“一直都想親你。”
閻起:“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