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姐【二】(1 / 2)

肖冰趕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家。他想著要趕回家來幫姐姐做晚飯。

一路小跑著路過陣陣炊煙, 回到家, 肖冰驚奇地發現,廚房空無一人。

阿姐不在家嗎?怎麼沒人做晚飯?

肖冰愣了一愣,馬上轉身,跑進了屋子。

一進屋,肖冰一眼就看到了顧舒窈。

她就坐在屋裡的飯桌邊上, 右手手肘支頤在桌上, 扶著腮,低頭凝思。晚風輕輕地吹入屋裡, 吹起她落在鬢邊的碎發……此情此景,美得就像一幅名手畫就的仕女圖。

看到這樣的顧舒窈,肖冰覺得自己的心跳瞬間加速, 臉也不由自主地燒起來。

忙不迭將自己放在顧舒窈身上的目光挪開, 肖冰倉皇地後退了一步,低下頭來,花了好一會兒時間才將自己的情緒平複下來。

深呼吸兩下, 肖冰邁進屋裡。

“阿姐?”

肖冰喚了顧舒窈一聲。

可這一聲才叫出口, 肖冰就看到了顧舒窈手邊放著的那枚玉佩。

臉色猛地一變,肖冰一個箭步衝進上來, 奔至顧舒窈麵前,一把將玉佩抄到手裡,藏到了身後。

“阿姐,你哪裡找到的這個玉佩?!”

這個問題問出口,肖冰看到了壓在玉佩下麵的那封信, 又飛快地將信也撿了過來:“還有這封信?!”

將肖冰這一係列的舉動看在眼裡,顧舒窈心中不由冷笑——嗬!原來你肖冰早就發現了這封家書和這枚玉佩?!

眼神黯淡了一下複又明亮,顧舒窈抬眸看向肖冰,問他道:“小冰,你是在哪裡得的這麼貴重的玉佩?!還有這封和玉佩放在一起的信,上麵密密麻麻的寫的都是什麼?”

顧舒窈問話的語氣很溫柔,仿佛真的不知道這枚玉佩和這封信代表著什麼意思一樣。

肖冰回過神來了。

想起來姐姐肖婉是不識字的,肖冰那顆幾乎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的心,又緩緩地落了回去。

清咳了一聲,肖冰故作鎮定地給顧舒窈解釋道:“哦……這個、這個是阿爹留給我們的。阿爹在信上說,這枚玉佩是他遠在京城的一個朋友留給他的。如果以後我們姐弟倆碰到什麼困難了,可以帶上這枚玉佩,到京城裡去找他這個朋友幫忙。”

聞言,顧舒窈挑了挑眉毛:“真的是這樣嗎?”

肖冰一臉的篤定:“真的是這樣。”

顧舒窈知道肖冰是不會和自己說實話了,想了一想,又問:“那你什麼時候得到這封信的?”

“大概兩個月前……我翻家中的書籍翻出來的……”

聽到肖冰這個回答,顧舒窈的臉色猛地一沉,說話的語氣變得嚴厲起來:“這麼重要的事情,你怎麼不一早跟我說?!”

肖冰被顧舒窈的嚴厲嚇到了,好半響才回過神來,然後怯生生回答道:“那時候阿姐你正病著……我覺得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就想著過兩日才同你說……結果這日子一過,就給忘記了。”

顧舒窈沉默了。

用審視的目光看了肖冰良久,顧舒窈才向肖冰伸出手,開口道:“把信和玉佩給我。”

是不容拒絕的語氣。

“阿姐……”

“給我!”

多年的相處模式使肖冰無法拒絕姐姐的任何要求。所以,即便現在心中有幾千幾萬個不願意,肖冰還是乖乖地把信和玉佩交了出來。

拿過肖冰遞來的信和玉佩,顧舒窈“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身來。

“時候不早了,該做晚飯了。你過來幫忙。”

————

這天夜裡,顧舒窈失眠了。

因為那封信。

在信上,肖父詳細地寫明了肖婉來到肖家的原因。

並不是顧舒窈那個之前從係統那裡讀取到的、肖父在京城撿到了肖婉的故事。事情的真相,遠比顧舒窈所能想象到的更無恥——肖冰的母親,就是那個將定遠侯府的大小姐關韻兒擄走的丫鬟!

他們夫妻二人原本計劃著演一出解救大小姐的戲碼,以從定遠侯府那兒獲取到大筆獎賞。

卻沒想到東窗事發,知曉真相的定遠侯勃然大怒,誓要將肖家夫妻二人千刀萬剮!

劫走了肖婉的夫妻二人騎虎難下,隻能硬著頭皮將年尚兩歲的肖婉帶離京城,避到了山東,撫養肖婉的同時,打算伺機再借她來敲詐定遠侯府一筆。

可是肖家夫婦沒等到這個敲詐的機會,便相繼去世了。

肖婉從小就被肖家夫婦洗腦,早就將自己的人生定位為“為弟弟肖冰奉獻一切”,挑起了供弟弟讀書科考的重任。

後麵的事情,就是顧舒窈知道的那些了。

將故事的劇情捋到這兒,顧舒窈一下子就想通了肖冰為什麼要毒殺肖婉了——殺了肖婉,他不僅可以名正言順地霸占了這枚足以證明肖婉身份的玉佩去京城接近定遠侯府,還可以將自己父母拐走肖婉的事實掩蓋起來,不讓定遠侯府的人知道!

畢竟,肖婉可是知道他肖冰的爹媽長什麼樣姓甚名誰的,隻要同定遠侯府的人一對,肖家人犯下的罪孽馬上就水落石出了!

想到這裡,顧舒窈隻覺心頭一陣無名火起,氣得她隻想馬上就從床上跳下去,將肖冰這個小人狠狠地揍上一頓!

肖婉對他這麼好!肖冰怎麼下得手去殺害她?!

而在將肖婉毒死之後,他是如何做到毫無愧疚之心,利用她的身份攀附定遠侯府,借著定遠侯府的勢青雲直上?!

娶了肖婉的親妹妹關妍兒之後,肖冰又如何做到麵對長得和肖婉一模一樣的關妍兒麵不改色,坦然地接受她的愛慕和柔情?!

他如何能夠這般坦蕩過完一生,卻不見任何懺悔之情?!

他如何能夠!!

怒極,顧舒窈反而笑了。

不過也是。

李宗吾先生可不就說過——臉皮要厚而無形、心要黑而無色,這樣才能成為“英雄豪傑”?

肖冰若是不厚黑,又怎麼能以三十九歲之齡,便爬到了宰相之位?

但是,那也隻能是上輩子的肖冰了。

這輩子的肖冰,還想借著關家的勢往上爬?

沒門!

————

顧舒窈快天亮了才睡著。

一睡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因為昨日這突發的事情,肖冰一早上都沒看進書,一聽到顧舒窈起身的聲音,馬上一把將手裡的書本丟開,跑去了廚房。

等顧舒窈從床上坐起來的時候,肖冰已經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陽春麵回來了。

“阿姐,你昨夜沒睡好罷,先吃一碗麵。”

肖冰道。

姐弟倆住在同一個屋簷下,顧舒窈晚上睡不好翻身多,肖冰是聽得到的。

顧舒窈看了一眼碗裡的麵,有點坨。想來是肖冰一早就煮好了晾著,等她醒了再澆上湯頭的。

顧舒窈示意肖冰將麵在飯桌上擱下,然後起身,在桌邊坐下,吃麵。

顧舒窈吃東西的時候,肖冰就站在一旁,也不敢說話,就安安靜靜地看她吃。

吃完了麵,顧舒窈擱下筷子,對肖冰開口道:“小冰,一會兒你陪姐姐到縣裡去,咱們把這塊玉佩給當了。”

顧舒窈這話直接把肖冰給嚇得不輕:“姐!這可是……這可是爹爹好友贈與他的信物,咱們怎麼可以隨隨便便就當掉!”

顧舒窈瞥了肖冰一眼:“那我們兩個飛到京城去?”

肖冰直接被顧舒窈這個反問給噎得說不出話來。

是的,京城路途遙遠,他們姐弟倆沒這個錢。

看到肖冰臉上的表情,顧舒窈知道他是想通了,便道:“反正去不到京城,這個玉佩在我們這兒也不過是個擺設,還不如當了換錢來得實在!”

“可是……可是……”肖冰仍在企圖找理由說服顧舒窈,“可是阿姐!我們穿得這麼破爛,彆人怎麼會相信這塊玉佩是屬於我們的?!萬一那當鋪的人直接去報官,說我們是偷竊才到這塊玉佩的……那我們豈不是冤枉死了?!錢沒換到便罷,玉佩也搭進去了!”

肖冰考慮得到的事情,顧舒窈哪裡考慮不到?

當即就笑了:“像不像用得起這塊玉佩的人,可不是看衣著的……”

“……那是看什麼?”

肖冰不解提問。

顧舒窈高深莫測地看了一眼肖冰,簡明扼要地回答了三個字:“看氣質。”

————

吃完麵,顧舒窈讓肖冰收拾碗筷,自己打了一盆水來洗了臉,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然後去隔壁王大娘家借衣服。

——因為肖婉全部的生活重心都放在肖冰身上,所以她穿的都是肖母留下來的衣服,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其實,原主肖婉天生一副驚人的美貌——柳葉眉、杏仁眼,鼻子小巧筆挺,唇瓣嬌嫩得像花兒一樣。即便肖婉從小養在窮苦的肖家,穿著粗布衣裳,也無法掩飾她這驚人的美麗,令每一個見到她的人都忍不住要失魂。

可打自肖家父母去世後,肖婉做出了為肖冰終生不嫁的決定,便用鍋底灰擦臉,將自己的美貌嚴嚴實實地遮蓋起來,再帶著肖冰搬到了東嶴村。

在東嶴村住了六年,村裡人對肖婉的印象從來都是——那是一個長得很醜、卻手腳勤快的醜女人。

再多一點,那就是——雖然姐姐肖婉長得醜,但是弟弟肖冰倒是長得挺好看的。

若是今日顧舒窈以肖婉往日裡示人的那副醜樣去和王大娘借衣裳,定然是要被王大娘用掃把攆出來的。

但是,顧舒窈今天沒扮醜,而是以肖婉的真實麵目示人,一下子就把王大娘美得七葷八素的,直接就借到了她手頭上最好的那件衣裳。

在顧舒窈離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王大娘還在精神恍惚著——剛剛來我家裡借衣服的那個仙女兒,居然是肖家那個長得如同鐘馗一樣的肖婉?!

不能夠吧?!

————

顧舒窈和王大娘借了衣服回來換上了,再挽個利索的發髻,簪上自己在路邊折的幾支野花。

對著盆裡水麵的倒影照了一照,顧舒窈很滿意——這樣子,莫說是當一塊玉佩了,就算是當一麻袋玉佩,當鋪的人肯定也是沒話可說的!

等顧舒窈收拾出來,連見過肖婉真實容貌的肖冰都看呆了。

看著眼前這位美得閃閃發光、像是天仙下凡塵一般的可人兒,肖冰整張臉頓時紅成了熟蝦,說話都結巴了:“阿……阿姐!”

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從這個地方解脫出去了,顧舒窈心情不錯,即便是對著想要毒害自己的肖冰,也不吝嗇自己的笑容。

顧舒窈微微一笑,那麼美、那麼耀眼,就如清風徐來,吹得肖冰的心肝兒都忍不住要顫抖起來。

“小冰,走吧,我們去當玉佩。”

————

姐弟倆並肩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