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2)

第13章你是不是挖過紅薯

神光端著飯碗,心虛地瞅著蕭九峰。

蕭九峰收回眸光,無聲地喝那稀得能照見人影的粥。

他吃飯和彆人不一樣,吃飯都不出聲的。

屋子裡很安靜,粗獷的男人麵無表情,神光卻還是心虛,心虛又隱隱有所期待,一時竟然飯都吃不下去了,想了想,終於小心翼翼地問:“你說啥挖紅薯啊?”

蕭九峰:“隨口說說而已。”

神光忐忑起來,小心地打量著蕭九峰,越看越覺得……好像確實有點眼熟。

去年秋天鬨糧荒,尼姑庵裡幾乎一粒米都沒有了,大家去山裡扒樹皮撿菜籽挖樹根,可是光靠那個哪行呢。

那天神光餓得頭暈眼花,竟動了歪念頭。

她知道山地下有一片荒地原來是種紅薯的,當時紅薯收了後,紅薯地裡有一些殘留著的紅薯根,山下生產隊的社員餓極了,會跑去那裡挖,挖半天,也許能挖出來幾塊爛紅薯。

哪怕是爛紅薯,也能填飽肚子啊。

所以那天她也偷偷地去挖。

那就算是一塊荒地,也是人家生產大隊的荒地,一般人沒經允許是不能去挖的,她聽說山下的社員偷偷去挖紅薯被做思想教育,還被關起來批。她這種山上尼姑庵裡的尼姑當然更不能去挖了。

但當時她太餓了,餓極了,餓得頭暈眼花,實在是顧不了那麼多了,她覺得被人打死也比餓死強。

她念著阿彌陀佛,求著佛祖菩薩保佑,晃晃悠悠到了那片荒地裡,拿著鏟子開始挖,開始那邊荒地早就被當地的社員偷偷挖過多少次了,哪輪得著去挖,最後她挖得眼冒金星,挖得兩手都要僵了,可一塊爛紅薯都沒挖到。

當時覺得自己要死了,要餓死在那片荒地裡。

可就在這個時候,旁邊過來一個人,那個人穿著黑皮襖,背著一個大背包,戴著厚帽子。

她當時嚇了一跳,覺得對方是來抓自己的,趕緊說自己不是要偷紅薯,自己隻是餓極了,要餓死了。

她害怕餓死,更害怕被打死。

後來那個人望著她,好久不說話,眸光沉重到讓人看不懂。

她就慢慢地絕望了,絕望過後,突然便知道羞恥了,她是一個尼姑,是讀過佛經的人,隻要好好念經拜佛,死了也是要去西方極樂世界的,她怎麼就這麼怕死?

死也沒什麼,怎麼可以偷挖人家生產大隊的紅薯?

羞恥讓她耷拉著腦袋,蹲坐在那裡,一句話都不想說了。

她甚至想著,直接死了才好呢。

可是她沒想到,那個人竟然突然打開包,拿出一個東西,放到了她手裡。

她當時沒反應過來,等看著手裡的東西,明白那竟然是一塊白麵餅的時候,那人已經走遠了。

那時候是什麼時候,是所有人都餓得滿山找吃的,樹皮都要被扒光了,草根也要被挖絕了,尼姑庵的庵子們都跑出去各尋出路去了,結果這個時候,她竟然被人塞了一塊白麵餅。

神光想起當時的事,眸子裡便泛起了霧氣。

她抬頭,看了蕭九峰一眼:“乾嘛突然說挖紅薯?”

她心裡感激那個給了自己一張白麵餅的人,可以說後來,神光就是靠著那塊白麵餅泡著水,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候,保下了一條小命,熬著那些師姐們也都慢慢回來了,熬著公社裡的乾部來救濟,算是熬出了頭。

但是她一直不知道那個人是誰,更不知道在那種挨餓的年月,怎麼會有人給自己那麼好的一張白麵餅。

她隻是想著,也許是佛祖顯靈了。

可佛祖怎麼穿那麼一身衣裳?

蕭九峰:“吃飯吧,你不吃我都要喝光了。”

神光卻堅持追問:“你乾嘛說挖紅薯?”

蕭九峰抬眸,掃了她一眼:“猜的。”

神光:“怎麼猜的?”

蕭九峰挑眉看她,突然笑了:“小尼姑變成審案大老爺了。”

神光眸中泛起霧氣來,水濛濛的,扁著小嘴兒,委屈巴巴地說:“我就想知道嘛……”

蕭九峰看著她那樣,歎:“我聽說當時大隊旁邊的那片荒地之前種過紅薯,不少人都偷偷去挖,來挖的都被抓起來了,那些人都是餓壞了的人,聽說還有尼姑來挖,我就琢磨著,你該不會也來挖過吧?”

神光聽著這話,心裡失望,又鬆了口氣。

原來不是她想的那樣。

蕭九峰不是那個給了她一塊白麵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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稀粥就是不如稠的管飽,神光這晚上隻吃了一個半飽,但是她覺得自己可以忍,怎麼也不能把糧食都吃光了,要不然熬不過去怎麼辦?

當她隻有一塊白麵餅的時候,她每天隻舍得啃兩口,現在糧食不多,能吃半飽已經很好了。

吃完飯,她就開始乾活,洗碗刷鍋打算,再換上了尼姑袍,脫下白天穿的衣裳,把蕭九峰連同自己的拿去洗了。

蕭九峰看她就這麼像小蜜蜂一樣忙來忙去,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她。

他現在身上穿的是之前一件藍褂子,曾經給她披外麵過。

不過是讓她穿了一會,那衣服上竟然有一點香味,說不上來的香,清清淡淡的。

蕭九峰並不喜歡女人的脂粉,也不喜歡山裡的花香,他覺得很嗆鼻子,很難聞,但是衣服上這點淡香對他來說卻是恰恰好。

“你身上是抹了什麼?”當小尼姑穿著那尼姑袍彎腰的時候,他終於沉聲開口了。

“抹啥?什麼意思?”神光正想著心事,聽到這話,有些茫然地抬頭看過來。

蕭九峰深吸了口氣,彆過臉去。

其實這小尼姑彆看瘦,但該長的都長好了,可問題就出在她的眼睛上,那眼神實在是太懵懂太單純。

“沒什麼。”蕭九峰說著,起身,直接接過來衣裳:“我來洗吧。”

神光卻堅持地抱著衣裳:“不行,我要洗。”

蕭九峰:“你乾了不少活了。”

神光大聲說:“我就要洗。”

她聲音竟然格外大,蕭九峰看了,隻好不說什麼,看她過去洗衣服,他自己過去西屋,繼續收拾那邊的炕。

到了晚上時候,兩個人終於都躺下了。

兩個人各自占據大炕的一邊,都沒說話,就那麼望著房梁。

過了很久,神光聽不到他那邊的動靜,以為他睡著了,便輕輕地翻了一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