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日日盯著這些畫有什麼用!?是能當官,還是能賺銀子!?”二夫人說罷,隨手摘下一副牆上的美人圖,“啪”地扔到地上,一腳踩了上去!
“你若是能長進些,你母親也不至於日日受這種委屈了!如今莫崇和莫寒都死了,你怎麼還如此沒用!你……”
“夠了!”
莫衡心疼地看著地上的畫作,低吼出聲。
他轉而看向二夫人,麵有慍怒:“是啊,我是比不上莫崇和莫寒!大伯血戰沙場,言傳身教,伯母端莊大度,慈愛溫和。而我的父母呢?”
“一個嗜賭成性,一個斤斤計較,就愛背後嚼舌根!這個家,我受夠了!”
莫衡麵色鐵青,一把將桌上的筆墨紙硯推到地上,而後,便衝出了房門。
二夫人一怔,也怒道:“你有本事,出去了就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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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房爭吵的消息,很快傳到了安怡苑。
老夫人午睡起身後,便聽林媽媽說了這個消息。
老夫人輕歎一聲,道:“莫衡本該是個好孩子,被二房兩口子給耽誤了……”
林媽媽也道:“莫衡公子如今是鎮國將軍府的獨苗了,若是繼續這樣下去,隻怕……”
老夫人若有所思,道:“映月回來了麼?”
林媽媽答道:“夫人今日出去看鋪子了,似乎還未回來。”
老夫人悵然道:“原本以為莫衡經此一事後,能懂事些,可他還是這般說走就走……如今鎮國將軍府的擔子,都壓在映月身上了。”
老夫人每每看到沈映月,總會想起當年的自己。
她早年喪夫,為了將幾個孩子拉扯大,也是曆儘艱辛。
老夫人沉思一瞬,低聲道:“四房那邊……最近如何?”
林媽媽搖了搖頭,道:“還是老樣子,四爺日日飲酒……四夫人依舊一聲不響地照顧著……”
老夫人長歎一聲:“老四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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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映月回到鎮國將軍府之時,已經接近傍晚。
她才踏入竹苑,嘴快的巧雲,便把今日二房發生的事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
沈映月聽後,沉吟片刻,道:“罷了,讓他冷靜一下再說。”
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這一夜,沈映月在書房待到很晚,直到二更天,她才放下筆墨,回臥房就寢。
翌日一早,她便著巧霜去請廖先生。
廖先生趕到竹苑正廳之時,隻見沈映月麵前放著厚厚一疊宣紙。
廖先生有些疑惑,問:“夫人,這些是?”
沈映月笑了下,將一疊宣紙遞給他:“生財之道,先生不妨坐下慢慢看。”
廖先生便抱著一疊宣紙坐下,他一張一張,細細看去,有的宣紙上畫了圖,有的宣紙上寫了經營思路、規劃等.
廖先生快速翻完,思索了一會兒,試探問道:“夫人……想開一間以承接女客為主的茶樓——流光閣?”
沈映月淡淡道:“可以這麼說。”
事實上,她想開的是“沙龍”,意在為古代的閨秀夫人們,提供一個安全、舒適的社交場所。
廖先生回想了一下,道:“從昨日宋小姐的描述看來,如今京城的閨閣圈子裡,時常會開展聚會,但除了各自家中,卻沒有其他合適的地方……可見,她們是有需要的。”
沈映月淡淡一笑:“此為其一,其二是,鎮國將軍府在朝中的影響力,也許可以靠這種方式承載。”
廖先生聽了,有些不解。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當今的世道,人無非分為士農工商四層,廖先生可知道,層級與層級之間,最大的不同是什麼?”
廖先生思量須臾,道:“對讀書的重視程度?”
沈映月笑著搖了搖頭。
“廖先生之所以這麼想,是因為您是讀書人。”頓了頓,沈映月徐徐道:“層與層之間,最大的不同,在於掌握的資源和信息不同。”
廖先生一向求知若渴,聽到這兩個新詞,忙道:“請夫人解惑。”
沈映月看了廖先生一眼,道:“我舉個例子,廖先生莫要介懷。”
“廖先生科考了兩次,卻都因意外,與殿試失之交臂……從本質上來說,是廖先生想突破圈層,就必須遵循新圈層的嚴苛規則。這就好比千軍萬馬要過獨木橋——成功之人,少之又少。”
“但廖先生可知,官員的子弟,如何做官?”沈映月麵上帶笑,淡然開口:“就拿我父親來說,若我是個男子,父親可將我送去宮中,為皇子伴讀……待皇子大了,可直接舉薦我為官。若我運氣再好些,直接跟了太子……那太子登基之後,我自會得到重用。”
廖先生麵色頓住,點頭道:“近水樓台先得月的道理,小人明白。”
沈映月道:“不錯……我這麼說的意思在於,雖然將軍不在了,但我們必須得留在這個圈子裡……不然,莫衡也好,立行也罷,甚至於你們諸多人的前途起點,都會一落千丈。”
廖先生隱約明白過來,他連忙問道:“夫人的意思是……如今將軍不在了,朝中不能再與眾臣繼續連接,於是另辟蹊徑,與京城的貴婦人、千金小姐來往?”
沈映月讚許地點點頭:“廖先生果然是個明白人,我們不但要與她們來往,還要建立影響力……要知道,枕邊風可比勸諫有用多了。”
廖先生如醍醐灌頂一般,大方露出笑容:“原來如此!若此事能成,既能為鎮國將軍府增加進項,又能讓鎮國將軍府,繼續存在於眾人視野中,甚好,甚好!”
沈映月唇角微揚,道:“接下來的事,便交給廖先生了。”
廖先生鄭重拱手:“夫人放心,小人一定竭儘全力,將流光閣經營起來!”
沈映月微笑頷首:“有勞廖先生。”
廖先生一臉興奮,乾勁十足地出去了。
巧霜見廖先生一掃往日的冷淡,變得風風火火,忍不住笑道:“如今的廖先生,當真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也許,這才是真的廖先生。”
沈映月又在桌案前忙了一陣,快到晌午時,才抬起頭來。
“巧霜,著人備車,我要出去一趟。”
巧霜連忙問道:“可要帶上梁護衛?夫人是想去哪兒?”
“是,通知梁護衛”沈映月彎了彎唇角:“去老地方——醉心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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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護衛一聽沈映月要去醉心樓,心裡就有些打鼓。
他亦步亦趨地跟在沈映月後麵,小聲問:“夫人,咱們要不要多帶些人去?”
梁護衛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侯府二公子羅端,被雞毛撣子抽的場景。
沈映月看他一眼,道:“今日醉心樓選花魁,入門可是很貴的。”
“選花魁?”梁護衛訝異一瞬。
沈映月淡聲:“這可是甜水巷的盛事,梁護衛竟然不知道?”
梁護衛本來生得白皙俊朗,被沈映月這麼一問,忽然紅了麵頰,結結巴巴:“不、不知道……”
沈映月“嗯”了一聲,道:“那正好,去漲漲見識。”
梁護衛:“……”
沈映月說罷,便快步穿過長廊,走出了鎮國將軍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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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最終停在了甜水巷的巷子口,進不去了。
“夫人,前麵堵得厲害,隻怕要等上一會兒。”車夫低聲道。
沈映月清冷的聲音傳來:“我們下車,走過去罷。”
於是梁護衛便主動幫沈映月擺了馬凳,引著她下了馬車。
甜水巷到了晚上,一貫是張燈結彩,十分熱鬨。
姑娘們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門口攬客,好似寒風中搖曳生姿的花朵,無依又恣意。
梁護衛寸步不離地跟在沈映月後麵,目不斜視。
沈映月問:“梁護衛平日來過這兒麼?”
梁護衛愣了下,麵色一熱:“未曾。”頓了頓,梁護衛道:“小人誌不在此。”
沈映月側目,看了梁護衛一眼,露出笑意:“哦?什麼是梁護衛所願?”
梁護衛踟躕片刻,開口道:“小人兒時便想成為將軍那般人物,馳騁沙場,保家衛國……但小人自知身份低微,能站在將軍身後,為他儘綿薄之力,也無憾了。”
頓了頓,他又有些不好意思道:“讓夫人見笑了……”
沈映月默默地聽著,認真道:“每個人的誌向,都值得被尊重。你還年輕,隻要腳踏實地,步步為營,定然能成大器。”
能成……大器?
梁護衛微怔。
他自小家中貧苦,父母早早便將他賣了,輾轉了幾家,才落到鎮國將軍府,安定下來。
他曾經以為,這已經是最好的生活了。
梁護衛忍不住轉頭,看了沈映月一眼。
她白紗遮麵,麵容沉靜,無論什麼時候看去,眼神都十分堅定。
梁護衛似乎得到了鼓舞,鄭重地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醉心樓門口。
門童見沈映月是個女子,正要開口阻攔,梁護衛遞上一錠銀子,便讓他閉了嘴。
沈映月和梁護衛徑直走入了門廊。
猶豫今晚是花魁之夜,醉心樓要評選出最受歡迎的姑娘,於是一進門,兩旁的走道上,便掛了不少美人的畫像。
每一幅畫像下麵,還有對應的押注,押注越多的姑娘,代表越是人氣高。
沈映月走到一處畫像麵前,定睛一看。
這畫上的姑娘正是妙心,美目靈動,顧盼生姿,一顰一笑都十分動人。
就連發絲的柔滑,和衣料的絨感,都展現得淋漓儘致,可見這一副畫的筆觸,相比其他的畫作,都要講究細致許多。
畫作的下方,蓋著小小的印鑒——沈映月一眼認出,這是莫衡的畫作。
平心而論,莫衡在繪畫一事上,是有天賦的。
而這副畫的下麵,押注最多,可見妙心依舊是奪魁的熱門人物。
就在沈映月欣賞畫作之時,卻有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響起來:“喲,這不是莫夫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