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眼就是龍康十年,榮淇二十九歲了,這個年紀的女人,有的已經要做祖母,但對一位政治家來說,無疑年輕得過分。
衛璞一日日長大,聰明曉事,雖然精力旺盛得過分,但不淘氣的時候,也是個頂招人疼的好孩子。
最難得的是,他還知道兩頭說好話,緩和榮淇與頑固派的關係。
老臣們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希望,想著皇帝幾年後就能親政,對立情緒大大緩解。一時間,朝堂上的氣氛空前融洽起來。
這年春天,世鎮南疆的鎮南王府上折子請求入朝覲見天子。
鎮南王是超品親王爵,世襲罔替,坐擁軍政大權,至今已有四代。現任鎮南王頗有野心,當初元皇帝和敬皇帝先後猝逝,南方就有些蠢蠢欲動,幸而榮淇很快穩定了局麵,這才悻悻地放棄了趁勢而起的打算。
按例,鎮南王十年一朝,但當代鎮南王已經十三年不朝了,龍康七年那次托病不來,不知今年怎麼又要來了。
奏表安靜地攤在條案上,白紙黑字,曆曆分明。榮淇拿朱筆的柄抵著下巴想了一會兒,手下飛快地批了一個“準”字。
這會兒正是衛璞每日學習處理朝政的時辰,他本來百無聊賴地坐在一旁的席子上,眼角都耷拉下來了,見到她不自覺揚起的唇角,頓時來了興趣,湊過來趴到她肩上,好奇地問道:“姑姑,一沒病二沒災的,鎮南王怎麼突然想起入覲了?”
他小時候生得肖似母親,越長大越能看出父親元皇帝的影子,眼睛大大,下巴尖俏,戳在人肩上還挺疼。
榮淇任他靠著,又打開下一份奏章,見是一份外官的請安折子,隨手丟在案下的竹筐裡,答道:“我怎麼知道?”
她搔了搔下巴,忽然壞笑了一下:“無論他打的什麼如意算盤,橫豎這一趟是要叫他有來無回啦!”
衛璞不知道她又在冒什麼壞水,隻是看見她笑,便模仿她的樣子挑起嘴角笑起來。
奏章一來一回,等鎮南王正式入覲的時候,已經是十月小陽春了。
在榮淇的影響下,朝廷這些年的風格越來越向著丘八作風發展,簡單的說,就是粗暴、強硬、直接。鎮南王三年前稱病不朝,朝中早就給他記了一筆,此時有意給鎮南王難看,從鴻臚寺裡選了個小官前去迎接。
這小官人五人六的,迎到了王駕,也沒什麼好臉色,先念了一道聖旨斥責鎮南王的過錯,等鎮南王接旨稱罪,才繃著臉引王駕一路進了長安。
長安的馳道寬闊又平緩,華麗的王駕行駛在上麵一點兒也不局促,車廂內,鎮南王世子的臉色比鍋底還黑。
他是鎮南王的嫡出長子,素有威嚴,臉色沉下來,車內的其他弟妹一聲也不敢出。
“這個樣子做什麼?太難看了。”鎮南王倒是平和,手裡把玩著兩隻滾圓的玉球,看了兒子一眼,教訓道。
他雖有野心,卻不是無謀之輩,眼看朝廷恢複了力量,開始清算先前渾水摸魚之輩,立刻就上表入覲,表示服從。
在他看來,朝廷這樣作態反而是好事,開頭被發作一通,不過折些麵子,要是來使客氣恭敬,對他禮遇有加,他才要擔心是不是笑裡藏刀呢!
這個兒子還是資質不足啊,人家不過擺出了這麼一個小場麵,他立刻就叫試出成色來了。要是換成老成的次子在此,第一反應絕對不會是動怒。
想到這裡,饒是素來喜怒不形於色,鎮南王也不由無聲地歎了口氣。
世子衛天沐暗地裡握緊了拳頭,父王以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嗎?他不信自己不如二弟,不過是父王偏心罷了!
進入驛館後,略做休整,鎮南王立刻讓長子代筆寫了一封新的請求朝覲的表章,托鴻臚寺的人呈進宮去。
等了一下午,直到掌燈時分,兩個小兒女都忍不住閉目睡去時,宮裡才有了回複,恩準鎮南王攜世子明日午門入覲。
鎮南王不敢怠慢,次日一早就早早起身更衣,換上一身莊重的王袍,在鴻臚寺的引導下乘車前往。
宮裡卻有些雞飛狗跳,幾日前榮淇不小心踩死了衛璞的蟋蟀,小受害人很生氣,已經與榮淇鬨了好幾日的彆扭,一早起來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榮淇親自找了一圈,半日才在花園的樹上發現了他,揪著耳朵帶回殿裡換衣裳。
“你一點兒也不溫柔!”衛璞控訴道,“彆人家的娘姨都又溫柔又香,你怎麼一點兒也不那樣呀?”
“我不溫柔,我還不溫柔?你這麼熊,換個不溫柔的,早打死你了。”榮淇彎腰給他理著腰上掛的一堆東西。
衛璞還是嘟嘟囔囔的,跟在她後麵去了前殿,跳上寶座,在滿殿臣子的目光下神氣活現地叫道:“宣鎮南王入殿!”